拘謹絕望的生活像一張巨大的黑網,牢牢網住了這個年輕人,動彈不得,最開始的時候他想著掙扎掙扎就能跑出去,從面孔稚嫩到青須滿臉,他終於明白,這張網從他出生時就在了,已經跟他的身體長在了一起,他只能掙扎卻擺脫不了。他只能重複父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狀態。
這天,外面雷鳴電閃,孫少平總算有機會從農田裡解放出來,他搬了張小木凳坐在門邊,背靠著滿是斑駁的大門,腳踏著門檻,失神地望著雨簾。他不知道這日子何時能觸碰到希望,也許等他的癱瘓在床的老母親去世界的另一頭與他父親相聚,也許是再來個天災人禍把這一家子人徹底擊倒,也許……
說起孫少平的父親,那也是如今日般,12歲的孫少平在課堂偷空望向慘灰的天空,那烏雲不斷在翻滾,像是想把遠處的小土屋吞進去一樣,突然,有個紅色的點忽遠忽近闖進他的眼簾,那點越來越近,孫少平努力伸長脖子望外看,那是他妹妹,總是穿著一身補丁的紅色衫。孫少平內心開始焦灼起來,他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動,眼睛卻靜靜得貼在妹妹愈發清晰的身影上,他的喉嚨也愈發緊。“哥”妹妹在十米開外喊著,孫少平不管不顧把半個身子扒出窗外,大喊回應著妹妹“怎麼了”,他緊緊盯著這個跑到跟前的妹妹,孫曉弋眼中的淚水噴湧而出,“咱爸出事了”。孫曉弋顧不得抹開那滿臉的汗水和淚水。
孫少平拉著孫曉弋狂奔起來,把老師的呼聲遠遠拋在的喘息聲後。蓄謀已久的天空也開始它的肆虐,雨滴重重砸向地面,地上的泥土石塊也糾纏著孫少平的腳步,孫少平摔倒了,他迅速爬了起來,他現在只有一個目的,跑回家,見他那可憐又可敬的爸爸最後一面。
剎不住腳步的孫少平重重地嗑在了自家的門前,他終於哭出聲了。攀爬到堂屋,“爸”孫少平哭著喊,孫權掙扎著抬起眼皮,又緩緩閉上,嘴上強出著氣說,“少平啊,你是個大人了”。
趕來的村醫也終究沒能救上孫權的命,他撇下了這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一家老小,孫少平的母親這會也哭暈了了幾回,醒來多次想拖著她不能動彈的身軀來到孫權的面前。望著這種情況孫少平撐了撐精神,跑出門找村書記周叔。
孫權的後事在村書記等下的幫扶下也料理完。孫少平坐在父親常坐的那張椅子上,望著這爛包的家,第一次這麼迷茫無助,也第一次這麼強大。他鼓了鼓勇氣,對自己說我要讓這個家過下去。
第二天,孫少平收拾收拾了精神來到學校,向校長表明了情況,校長也同情但也無能為力,這一村子的人都過著這望不到頭的貧瘠的日子。
“喀喀喀喀……”母親的咳嗽聲將孫少平拉回現實,他轉身進了裡屋,伏身詢問母親。“平兒”,“媽,還咳得難受嗎?”。孫母帶著哭腔說“平兒,媽拖累你和小弋了”。孫少平望著這被病痛折磨蒼老的母親,嗔怪道“媽,我是你兒子,你怎麼說,這種話?”這不知是孫母第幾次流露出的輕生的念頭了。孫母撫著孫少平粘慢膠布的手,閉上眼。孫少平拍了拍母親的手,說“媽,我一定要讓你看到我們家好起來的光景”
他的神情中透露著堅定,心中回想著父親常教導他的話“人定勝天”。雨也下透了,陽光從厚厚的雲層折射出來,孫少平伸手接住,那束陽光穩穩當當落在他掌心。從12歲到18歲,他總算明白了父親為何能日復一日困苦的生活鬥爭又充滿希冀。
人活著,因為心滿希望而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