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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這個字,不同人看著會有不同的聯想,或纏綿悱惻,或肝腸寸斷,雖然理解不同,但幾乎沒人否認它的存在。我們用這個字來表達對戀人,對親人,對友人,對國家,乃至對世界的一種情感。

但如果追問愛到底是什麼時,被提問者往往會手足無措的開始搜尋記憶力的證據,因為它不像一個蘋果那樣看得見摸得到,也不像月亮那般即便摸不到、有時也看不見但我們知道它就在哪兒。愛,也許有人會說就是那種我有蘋果就想跟一個人分享的情緒,也許也有人會說一起看第一場雪,或跟對方說今天的月色好美。

很遺憾,就算我們能找到再多的等價物,即便是那個象徵著愛情的鑽石也不能讓所有人指認“這就是愛”。那麼沒有了一種實在的形態下,愛因此就不存在了麼?

換個角度看,問一個人“國家”存在麼,絕對會得到一個毫不遲疑的答案。但仔細追問下去,國家是什麼?是那張畫滿了花花綠綠的地圖?是海岸線國境線?是首都的標誌性建築?還是其中一個個努力生存的公民?可以說都不是國家,但也可以說他們部分的代表國家。國家是沒有一個實體對應物的存在,我們不斷地賦予它內涵以及外延,讓人們在這個詞上有著共同的想象。

那麼同樣沒有實體對應的物的鬼到底存在麼?這個問題提給不同的人,可以想象很難得到一致且肯定的回答。在科學的領地裡,人們會說,“鬼”是不存在的。但同樣是一個想象之物,我們可以把地圖、海岸線、民族情感、首都標誌賦予國家,並宣稱國家存在,那為什麼不能把一種黑暗的、影子般的東西賦予鬼,從而宣告鬼也是存在的呢?

可見,一種沒有實體對應物的概念,是否存在,並不取決於這種賦予和宣稱的形式,更根本的在於賦予的內容實質。

簡單的說,雖然我們認為國家是一個實存物,很多時候我們也會用比擬的方式說,國家是母親,國家像是一個人,內部機關在有機的執行,但我們都知道,國家自己是不會動的,不會有一個國家真正的“站起來”或行走在太平洋上,其背後的能動都是人。

換到鬼上,就不一樣了,那些宣稱有鬼的觀點,除了賦予鬼一種形態之外,更關鍵的賦予了它們一種行動的能力,甚至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也就是鬼帶有了人的特質。同樣的,那些佛、神、仙,凡是能夠被具象化、肉身化思考的東西,都被賦予了能動性。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構建,都是會被科學所否認的。

對比來看,就更容易理解了。那些沒有對應實體的概念,也就是人類利用想象構建出來的概念,如果我們只是指定它“是什麼”,並能夠獲得大多數人認可的時候,就是存在的。但如果我們除了指定“是什麼”之外,還宣稱它“能怎樣”,也就是這個概念具有了人的能動性時,這種存在就是虛假的。

比如我們可以構建一個蘋果王國的概念,說世界上所有的蘋果,就構成了一個蘋果王國,這個概念只要大多數人認可,就可以說是存在的了。但如果我們還要說蘋果王國會生氣,會對人類社會發起攻擊,這就變成了一種無稽之談,是純粹的幻相,不能用存在去衡量。

講了這麼多,回到愛本身。首先要確認的是,“愛沒有肉身”,愛不是一個物體,它沒有真實世界的某個直接對應物。就跟國家、鬼魂一樣的,是人類思想構建的產物。

那麼愛存在麼?它存在,或不存在,這跟剛才提到的問題有關。

也就是當我們設想愛是什麼的時候,愛就是存在的。愛是春天初開的花,是秋日明亮的月,是初雪中的散步,是大雨中的依偎,我們可以像賦予國家內涵一樣,賦予愛很多東西,並宣稱愛是存在的,這不會有人反對。

但當我們設想愛能怎麼樣的時候,愛就是不存在的。有句歌詞“love can keep us alive”,愛能讓人生存,如果把這個看作一種修辭是沒問題,但如果說真的認為有一種愛,可以帶有這種魔力,那就是魔法了。愛不能讓人在一起,愛不能讓人天長地久,愛不能保持人與人的關係,愛做不了任何事情。

也許有的人會反對說,正因為有愛,所以有些人才堅持著活了下去,也是因為有愛,一對夫妻才白頭偕老。這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對愛最大的誤解。

比如我們說“時間管理”,真的能管理時間麼?姑且不去探討複雜的哲學、物理問題“時間是否存在”。當人們說時間管理的時候,他們並不是說要去管理真正的時間,讓有的時間快一點,有的時間慢一點,讓某些天多於24小時等等,他們說的只不過是管理時間中的自己,讓自己能在固定的時間內,有條理的做一些事情。

所以回過頭來說,並不是愛能怎麼樣,本質上是人能怎麼樣。一種描述式的、故事性的、回憶式的愛是存在的,或者更確切的說,那些是愛存在的證明。但一種童話式的,能動式的愛是不存在的。

或者用另一句歌詞來說,“愛是一種信仰”,就如我們不能說萬能上帝一定存在,但我們卻可以信仰上帝,並在這信仰之下去做事情。愛也是同樣,我們不能說那種能改變一切愛的存在,但我們卻可以在愛的名義之下,去努力改變什麼。

那些認為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之間的愛會保持我們能夠走到最後的想法,就等於我相信上帝的存在,上帝會保證我活下去,即便我什麼都不做,我也能夠吃飽穿暖一樣。

愛不是具有實體的真實存在,愛不過是一種構建。雖然構建的目標是希望人相信,但其本質上是提前要有信仰,同時在信仰之下用想象力來創造行動。

一對情侶之前的愛,並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在互動中,共同構建,共同確認的。他們用文明中,他人曾經創造出來的愛的那些證明,那些話語,作為構建他們之間愛的材料,用這些材料小心翼翼地搭建起屬於他們的愛的這個字。

他們其中的一方,或者雙方,相信彼此之間的愛,並用創造力去勾勒一個屬於彼此之間愛的藍圖,然後用那些建築材料,最終搭起了專屬於彼此的愛的聖殿。

如果說,真的有愛,那也是獨特的,每一種關係裡,都有屬於那段關係的獨特的一所愛的建築,那是愛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而當人們覺得愛已經不在的時候,並不是愛自己走了,只是他們已經不相信愛了,同時對這個愛失去了想象力,愛的建築的骨架徹底的坍塌,即便有那些曾經的過往,那些作為證明的建築材料,也只不過是一地廢墟。

更細節的來說,在男女的情愛關係裡,大多數的情況下,雖然是男人佔主動,但說到對愛的控制卻是在女性一方。男人在愛情中,是盲目的,是沒有想象力和創造力的。而女性則是那個描繪愛情藍圖的人,男人只不過是製造一些愛的證明而已。

所以很多婚姻中,男人過了新鮮期之後,表現得趨於平淡無謂,但卻能夠維持。但當女性對愛情失望,並打算摧毀這個建築時,婚姻就走到了盡頭。因為沒有了女性的想象力作為愛情的構架,再多愛的證據也不過是回憶的碎片。

也許好的愛的關係裡,雙方都是建築師,也都是建築工。不過這也就如大多數人所說,感情和婚姻,需要經營。但也有人想要經營卻不得門道,問題就出在,很多人只不過是在製造一些愛的證據,卻沒有在上層去創造愛的藍圖。

像柏拉圖說過,一切真實物都有一個完美的理念,真實物只不過是理念的體現。愛就如此,愛的理念越完美,真實存在的愛的證明就越精彩。但愛的理念不是天然存在的,不是普遍的,不是共通的。愛的理念是一段關係裡,雙方在思想中創造的,是想象力鑄就的愛情摩天大樓的地基與骨架。

那麼該如何去構建愛呢?或者說構建愛的理念,給愛打下良好的基礎呢?

有的人喜歡在愛中製造驚喜,有的人喜歡享受浪漫,有的人喜歡創造回憶,但這些如果沒有共同的愛的信念,也不過是一些殘片而已。在這些的背後,一定要有一種強大的想象力,在溝通和相處中,製造出雙方對愛的共同理解,哪怕是與他人不同的、甚至是極端的,但在這樣一份關係中,是穩定的,且不斷被賦予更多內涵,並在此之外新增更多回憶證據的。

回過頭來,再問愛存不存在這個問題,似乎就有點多餘了。愛跟人生一樣,經歷就存在了,但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就如人為什麼而活,不會有人能替代他人作出準確地回答。愛的證據,存在於人類歷史和未來中,愛的理念卻存在於每一段愛的關係裡,是人獨立構建並創造的一種美妙的東西。愛是什麼不重要,愛能做什麼也不重要,關鍵是一個人能夠知道,自己要的愛以及在這份愛中自己該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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