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者的心,面向無限可能,專家的心則飽受羈絆。
在無所知中,自我更新我以前特別擔心別人覺得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了。經常聽別人說著說著,我就趕緊說,這個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我知道我知道。然後慢慢的,話題就被轉移到我擅長的內容裡,我就更來勁兒地說,我還知道了些什麼。——你一定也認識一些類似曾經的我這樣的朋友。
我印象中自己第一次獲得別人的認可,是在上小學的時候。在一次比賽中,同學們一致推薦我代表我們班參加,理由是“他知道的挺多的”。於是,在“求認可”的漫長征途上,我抓到了一根“我知道”的稻草。
小時候家裡每天都有訂的報紙,我媽說我小學時就每天從第一版第一條,看到最後一版最後一條,連廣告都不放過。於是慢慢地呢,我就成了一個“知道分子”。
但我真得“知道”嗎?
我不太記得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我對“我不知道”逐漸變得誠實和接納,可能是我經受了越來越多的挫折和打擊之後了吧。我不需要“我知道”成為我被認可的標籤,而我也越發認識到,其實,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資訊只是資訊,你收到資訊、儲存資訊和傳播資訊,並不意味著你從這些資訊裡體驗到了真相和智慧——“知道”智慧和“體驗”智慧差別很大。
況且,即使我知道什麼,和我不知道的相比,也極其微不足道。
當我放下我必須“知道”的執著後,一切變得鮮活起來。在談話中你也不需要趕緊插嘴表明什麼,傾聽就好,就會有更多的發現和體會。就像你處在大自然中,你也不需要試圖辨認和解釋,只是感受風吹雲動,宇宙自然會向你展現你不知道的美。
瑪格麗特·杜拉斯說:“經歷過孤獨的日子,我終於喜歡上自己的無知,與它們相處感到愜意,如同它是一爐旺火。這時就該聽任火焰的緩緩燃燒,不說一句話表示自己對無論何事的看法。必須在無知中自我更新。”
一顆空的心,會隨時準備好去接受我們大多都會對自己掌握的知識有所迷戀,對自己的經驗有所迷戀,甚至還會有依賴。有時候我們可以觀察到,一個人隨著知道的越多,經驗越多,路反而越來越窄。
《電影的本性》裡一個例子。說有個導演拍了個城市風光的短片,高樓林立,燈紅酒綠。他想,這個片子要是放給非洲土著人看會是什麼效果?他們完全不能想象現代都市的樣子。他就去非洲給他們放。
每個人都只看到自己的“那隻雞”——人們總會關注自己熟悉的東西,甚至認為那是我們的全部。我們是不是也會把注意力,只放在自己的那隻雞上呢?
當我們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時,未知的世界鋪陳開來,充滿新鮮感;當我們只知道一點點,我們覺得還有太多不知道的,值得去探索;當我們知道的比周圍的人多一些的時候,我們開始沉迷於自己的“知道”,謹慎向前;當我們取得一些成績或教訓了,知道得更多了,我們就傾向於把未來安排到自己“知道”的範圍裡,安於自己看得見的。
當我們極力維護自己的經驗和“知道”時,就忘記了不知道的遠比知道的多。
當我們沉迷於“知道”時,我們就越來越擅長解釋,擅長用固有經驗推測,我們把注意力放在解釋和推測上,逐漸忽略了自己的感受——對自己的感受、對更大空間的感受。
“經驗”也有類似的作用。
當我們獲得了經驗,品嚐了什麼是苦的,什麼是甜的,什麼是成功和失敗,我們會趨於復現那個我們認為“好”的經驗,尋找相對固定的目標或方向。但世界在變化,時空在轉換,任何時候,都會有更新的、在經驗之外的東西出現。
如果我們只抓住經驗不放,沒有充分的開啟感受,就很難感受到在經驗之外的東西。
對於經驗之外的東西,知識雖然可以成為我們判斷的部分依據,但只有體驗才可以獲得更多的感受。雖然我們不需要什麼都體驗,但我們要了解過去的經驗對未來的侷限。
所以,很多創新會在年輕人中產生,因為他們沒有那麼多侷限。但也不是說有經驗的人就做不到創新,而是如果有經驗,同時又具備開放的智慧的話,他會為自己的生活奉獻更多的精彩,也為這個世界貢獻更多。
不管你過去經歷過多少成功和失敗,保持童心,或者初心——初學者的心,都是很重要的。
鈴木俊隆在《禪者的初心》中說,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始終保持這顆初心。
他說:“自足的心不同於封閉的心,它是顆空的心,是顆準備好要去接受的心。如果你的心是空的,它就會隨時準備好要去接受,對一切抱持敞開的態度。初學者的心充滿各種的可能性,老手的心卻沒有多少可能性。……初學者不會有‘我已經達到了什麼’的這種念頭,所有自我中心的思想都會對我們廣大的心形成限制。當我們心很慈悲時,它就是無邊無際的。”
中間有一句,另一個翻譯是:“初學者的心,面向無限可能,專家的心則飽受羈絆。”
愛透過擁抱脆弱而顯現堅強當我說“我知道”的時候,往往意味著我的心是滿的,我關閉了對新事物的開放,意味著我停止了對新感受的體驗。
相反,當我說“我不知道”的時候,意味著一顆空的心,帶著好奇,探索更多的可能性,也意味一顆謙卑的心,帶著允許,開啟更廣闊的存在。
我的夥伴孟想有一次舉過一個例子,大意是說,我們就如同處在一個黑漆漆的、巨大的山洞裡,什麼也看不見,但靜下心來,可以感受到這個空間似乎很大,似乎有風,巖壁大概有多遠等等,這時有一個手電筒點亮了,照在巖壁上,你看到一個光圈裡的巖壁,你看見了、知道了並且驗證了這一小圈巖壁的存在。
但是,如果我們僅僅把這一小圈巖壁當作整個山洞的全部,無疑是對我們的感知的限制。
你可以把這束光看作是經驗、知識甚至科學,這些都是必要的,是不斷讓我們進步的,一顆空的心可以讓這束光照到越來越多的地方。
但如果我們把光照到的地方當作是宇宙的全部,那麼我們就關閉了自己的可能性,也關閉了知識、經驗和科學得以發展的空間。
開放是無止境的,一山翻過還有一山。如果我們封閉,命運有的是辦法讓我們開啟。這個不斷被開啟的體驗,不是“地球人生旅行團”的可選專案,而是必含專案。我們封閉,必然就會面臨破碎。
有時候看似是生活把我們打得粉碎,其實是我們內在有一個驅動,讓我們自己往堅硬的牆上撞去。
這之後會發生什麼呢?一旦你穿越了破碎時最初的痛苦,承認並接受你的脆弱和無知之後,你會感受到開啟之後的美好。
一旦擺脫了對失去控制的恐懼,你就會願意擁抱更大的未知,臣服於我們無法預見的安排。享受每一個當下,重新認識“你是誰”。
每一顆種子默默地發著芽,每一朵雲彩向你展現著不同的形狀,陽光穿過樹葉反射不同的光線,每一片雪花都不一樣——但都是那麼完美。
每一個人也都閃爍著他不同的光彩,無論在什麼樣命運的編織下,都會透出他閃爍的光——你並不知道每個人來此一生,他們的靈魂有著要體驗什麼的意圖,他們想在什麼樣的黑暗中,體驗自己綻放出什麼樣的光彩。
當我每天早上起來說,“我不知道”,我就能看到這一天充滿了不同,這個世界的每個瞬間都蘊藏著奇蹟。似乎每一個不知道,都開啟一些新世界。
而透過感受這些奇蹟,似乎可以窺見那更廣闊的存在,心生喜悅,不由傻呵呵地樂著。套用郭德綱的話說,我喜歡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今日練習印度的一部經典中說:“不論你的注意力落在什麼地方,就在這個時刻,只要去經驗。”
找一個安靜的不被打擾的空間和時間,你可以帶一個你喜歡的天然的東西在身邊,比如一塊石頭、一束花,或者一個自然木紋的器具,都可以。
靜坐,慢慢的呼吸,用你的腹部吸氣,緩緩的撥出,慢慢的體會自己的呼吸,體會腹部的一起一伏。
感受自己的思緒如空氣中漂浮的塵絮,緩緩的下墜。讓自己安住在呼吸中。
當你覺得自己的心逐漸的安靜,你可以把你準備好的東西放在眼前。你只是看著它。
這時覺察你的思緒,你是不是產生了一下想法?比如“我在看著它”、“這是一塊石頭”等等,現在試著對你的想法表示接受,比如心裡說:“嗯”,然後把你的注意力只是單純的放在眼前的事物上,只是單純的經驗這個事物的存在。
這或許需要一些適應的過程,慢慢來。
只是感受這個事物“在”,你的注意力只是在經驗它此刻的存在。放掉“它的樣子”、“它的顏色”等等所有的識別和判斷——只是對這些識別和判斷說“嗯”,然後回到這是經驗它的存在上。
慢慢的,你在同時覺知著你自己、覺知著眼前的事物。
就讓自己在這種狀態下待一會兒。
當你覺得可以了的時候,可以慢慢把注意力回到自己的呼吸,慢慢的回來,結束這個練習。
當你更多的練習,熟悉這個覺知的狀態,你可以在任何有空的時候做這個練習,比如你在火車上、飛機上,甚至吃飯時,都可以試著練習——沒有任何識別和判斷,只是把注意力放在此刻,只要去經驗。
關於“我不知道”,還有一個有趣的練習,你可以試一試:
在適當的時候——注意不是老師或老闆找你的時候哈,嘗試說10個“我不知道”——無論對自己還是對他人,觀察隨後會出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