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喜歡上別人了。」

電話那頭，老友這樣說道。

他是個很好的人，戀人也是很好的人。可是他喜歡上別人了。

我陪他聊了很久，沒有勸合也沒有勸離，就是聊聊。

如果是五年前十年前，我應該會忍不住道德感噴發訓他一頓吧，罵他怎能如此傷害真心待他的人，然後大力勸說他務必想清楚，安份點。

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先論對錯了。只是問，你心情是不是很糟？有地方去嗎？外頭很冷。

惡人會有惻隱之心，善良的人也會做出殘酷的事。一個人能永遠不做錯事，不僅是判斷力或約束力的問題，也很需要運氣。

見聞一件事，尤其感情事，迅速判斷那是錯、那是對的，其實輕鬆很多。那讓世界變得很簡單，反正出軌就是該死，就是渣男。因為指責永遠比原諒容易，唾棄始終比傾聽簡單。

年紀愈大，愈覺得很多事情的界線變得模糊。倒不是世界變得複雜，而是明白，太多事情不總是黑白分明。許多錯之所以是錯，不過是因為有太多我們無法理解的理由。

老友問我怎麼辦才好。

我老實說我不知道。

當你開始意識到一件事總是對對錯錯交織而成，便很難下一個指導棋，說往哪裡走是對的，皆大歡喜的。人生是不斷地製造與承受遺憾，而多數人都是在一次次的傷害與被傷害中重蹈覆轍。

我也試著去想，假如我是老友的戀人，會樂於見到別人指責他嗎？

感情終究不是打官司，法庭上總要分出個勝負。可是感情，即使全世界都說你是對的，他是錯的，也未必能改變他心意一絲一毫。

受傷的人，需要的是有人告訴他「你並沒有錯」，而不是一味指責他愛過的人。

回想起以前，只要有人來哭訴被劈腿被辜負或又再三原諒，我總急著罵笨，你難道不知道對方是什麼爛貨，怎麼永遠不知道痛。如今想來那是多麼粗暴的安慰，甚至是給別人的傷心雪上加霜。

愛留不住了，情感沒有依歸了，緣分挽留不下了，受傷的人僅能維繫的，是自己的尊嚴。尊嚴來自於自己愛的終究是一個善良的人，只是生命有閃失，讓一個好人註定做了錯事。

而後這份純粹美麗的情感，容易轉為恨。恨並沒有錯，只是往往沒搞清楚：我們恨的是那個錯誤，而不是那個人。

遇見一件事，不要急著分辨對錯。時間像一條河，時常將一個錯誤洗成對的轉機；渺小如我們，從來也不適合指責或歌功頌德，只要靜靜等待時間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