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院子的大門,看到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母親,佝僂著後背在打盹。走上前,輕輕地說到,“媽,我回來了。”她好像沒有聽到。
我慢慢的站下來,靜靜地端詳著,已經斑白的兩鬢,臉上佈滿皺紋,臉色又暗淡無光。梳理得整齊的頭髮,沒有一絲凌亂,一根根白髮在夕陽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眼窩旁細小的皺紋包圍著微微下陷的眼窩,彷彿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我再走近一點,腳步踩在泥土地上,泥土隨著腳步衰落,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響,她似乎有所察覺,慢慢的抬起頭,望著她已經蒼老的容顏,顫抖的喊了一聲“媽!”,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從母親看到我的那刻,臉上的皺紋彷彿在一瞬間舒展開來,慈祥的眼睛裡全是仁愛,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嘴角的母愛開始氾濫。母親笑了起來,皺紋在歡笑,聲音在歡笑,動作也在歡笑。刻滿滄桑的臉上,因為我又瘦弱的身體似乎在抱怨,四周的氣息開始變成了噓寒問暖。
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推開房門,屋裡的一切擺設好像沒有改變。無論我在不在,不管我有沒有回來,家還是這樣安祥溫馨,是靈魂永遠的歸宿。
“快坐下,坐車累了吧?”母親的樣子有點興奮,可能是因為上次見到我,已是過年的時候了,我在沙發上坐下。母親問我:“餓了吧?想吃點啥?”我用近乎顫抖的聲音說:“媽,我想吃一碗您做的麵條。”在成長的過程中一路伴隨著母親的麵條,從呀呀學舌,到成年離鄉,母親做的麵條是我永遠的牽掛。
一路風塵,帶著記憶回來;一路期待,帶著思念回來。
母親將水端過來,又將毛巾遞給我,讓我洗把手,然後又轉身小跑進廚房,我知道她要給我做面了,她知道孩子長途坐車回來,害怕自己的孩子餓著。
母親現在的樣子,像極了曾經的一幕,那次放學回家,看到廚房裡鍋冷灶寒,於是一氣之下準備負氣去上學。當時心中的想法是,父母怎麼這麼不在乎我,明明到了放學的時間,卻偏偏不做飯。
母親這時候進了家門,連忙放下肩膀上的鋤頭,叫著我,然後小跑進入廚房,不一會,端出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看著我全部吃完,才肯放我走。
腦海裡的記憶開始在翻滾,浮現出了母親擀麵時的樣子,輕輕來到廚房外,透著開啟的門,看著母親捲曲著身子,看到站在水池旁和麵的背影,母親年紀大了,身子沒有年輕時筆直了。
廚房裡的燈光在水蒸氣的環繞下,散發著昏暗的光芒,顯然有點力不從心,就如同母親和麵時的樣子。母親將和好的面放在案板上,用粗大的擀麵杖開始擀麵,她似乎用出了所有的力氣,才能將麵糰壓扁,麵糰在滾動的擀麵杖下伸張,由溝壑的粗糙,慢慢開始平整,伴隨著母親額頭晶瑩的汗珠,最終像一張紙一樣平鋪在案板上。就如同我一路走來,不知道有多少溝壑都是被母親的“擀麵杖”掃平。
母親用嫻熟而又吃力的動作表達著母愛,用粗糙的雙手和憔悴的眼神辛勤的付出。
昏暗的燈光,瘦弱的背影,佝僂的脊背,有多少是為我們壓彎的?龜裂的糙手,卻能撫平兒女前進路上的溝壑。心中一陣難受,淚珠在眼中打轉,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還是擋不住低聲的凝噎。
母親突然抬起頭,看到了我,忙跑出來,急切地問道“是不是太餓了?”我緊緊的抱著母親,就這樣緊緊的。此時的我,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只是不住地搖頭,不敢再注視母親,擁抱過後,轉身,默默地向主屋走去。瞬間感覺鼻子有點酸,再也控制不住,淚水無聲地湧出,又害怕母親看到,深吸了一口氣,趕快出去洗了把臉。
不一會,母親端著一大碗麵走來,我趕忙起身去接,她急忙說:“你別動,碗燙。”就這樣,把碗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將筷子遞給我,又催著我,趕緊趁熱吃。
吃麵的時候,“趁熱吃”一直是母親的口頭禪。小時侯聽她催,心裡怎樣都會有點不情願,越催吃的越慢,任由她嘮叨。現在,不敢耽誤了,趕緊拿起筷子,趕緊夾起麵條,往嘴裡送。
“這是調好的蒜泥,放了你最喜歡的醋。”
“多拌點菜,這些肉都是專門給你吃的!”桌子上不斷地有東西放下。
看我夾起一大塊肉吃在嘴裡,母親這才滿意,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不再出聲打擾。我沒有勸母親吃,我知道,我沒吃完,她是不肯吃的,長久以來,都是這樣。
已經記不清那次離家時的情景,十多年過去,母親拿著粗大擀麵杖的身影一直在腦中徘徊,成為了永久衝不破記憶,那碗麵也成了永遠的回憶,我也不會告訴母親,那碗麵條,放多了鹽。
在文章的最後,我們還是用詩歌收尾:
車馬勞頓為哪般,一見父母心放寬。
年少之時不經事,只把偏愛當催促。
碗碗盤盤桌上擺,唯恐歸子腹中寒。
一念曾經成往事,懷念父母膝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