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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中秋,今又中秋。屈指一算,來到這世上剛好過第40箇中秋節。月是故鄉明,身處異鄉過中秋,總有那麼一絲說不出的滋味。

小時候,在農村老家過中秋節的那一幕幕人和事,至今還在記憶中依稀記得。臨近中秋,農村的田野山坡四處金黃,稻田裡沉甸甸的穀穗兒粒粒飽滿,彎著腰在秋風沐浴中頻頻綻放笑臉。山坡上,大片的玉米地在太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玉米樹上果實累累,金黃的玉米棒子掛在玉米樹半腰上,憨厚地從包衣中露出半個頭來,等待勤勞的鄉親們將他們一股腦兒採摘回家。秋天,註定是一個收穫的季節。稻穀、玉米、瓜果、豆角……農民們將這些豐收的果實採摘回來,小山似的堆放在小院裡或串掛在房柱上,金黃的果實露出爽朗的笑臉映照著樸實鄉民的臉龐,鄉民們直挺起腰板書寫著美好幸福時光。

最有韻味的是,童年時代在老家過中秋節。那時,天氣都大好,金色的太陽一大早就噴薄而出光芒四射映照著田野鄉村。我們也早早地起了床,趕上牛羊到後山上放牧,小夥伴們騎在牛背上,吹著口哨竹笛唱著山歌小調,那份悠然自得你想象不出七八歲孩子的雅緻。小夥伴在後山放牧,整天在山上瘋跑追逐,渴了,喝一捧山泉水,餓了,啃一個燒玉米。後山那一個又一個山坳便是小夥伴們南派北幫的一個個伏擊戰場。為了阻擊敵人的進攻,我們利用地形地勢修築戰壕工事,為了引誘敵軍上鉤,我們聲東擊西,小石子、水炮槍、彈弓、弓箭都是我們戰鬥的武器,一會兒廝殺聲漫天,一會兒靜悄悄隱藏,兩兵相遇勇者勝,年齡稍大的夥伴們使出渾身力氣摔打在一起,年齡小一些的也不甘示弱,有模有樣投入戰鬥。當然,這樣的戰鬥往往是大哥哥們勝出,小屁孩們最終是敗下陣來,束手就擒當了俘虜。我們滿山野狂奔大笑,笑聲在山谷間久久迴盪。誠然,這樣的開心放牧時光不僅僅是中秋時節才有,山裡的孩子,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開心自由。只不過,在這個秋收的季節,滿山遍野都是成熟果實,快活了饞嘴的山裡娃。

下午時分,牛羊吃飽了肚皮伸著懶腰哞哞地喚叫,小夥伴們打仗打累了,膽大的夥伴騎在牛背上,膽小的或年齡小的夥伴們就抓著牛尾巴尾隨在牛羊身後,看著家家戶戶嫋嫋升起的炊煙,開心地趕著牛羊往家裡去。還在半山腰,就只聽得村裡的母親們在家門口呼喊,小二寶、張二娃、小黑鴨、小三狗、小桂花、小二丫……快回家吃飯了。於是,大夥兒揮鞭打牛,呼啦啦往家裡跑。人還沒到家門,牛羊歡叫著就鑽進了畜圈。等我們到達家門口,一股股臘肉的清香和土雞的清香就撲鼻而來,我們肚裡的饞蟲早就躁動起來了,一上飯桌就準備甩開膀子大幹,那知老人們說,去去去,一邊待著,還沒祭祖呢,搗什麼亂啊。嘴裡的口水又只有咽回肚裡,靜靜地在八仙桌旁守候三五分鐘,等老人祭完祖仙,中秋晚宴才正式開始。爺爺奶奶首先發話了,中秋團圓吃團圓飯,過了今晚你們就長了一歲,這一大家人就越來越好了。我們老家農村人喝酒,其實就是喝家鄉小作坊釀造的苞谷燒,勁大味純但不燒頭,雖然沒有華麗的祝酒詞,但大家能喝則喝,喝多喝少自個兒掂量。我們小孩子雖不會喝酒,但我們偷偷地用筷子尖在大人的酒碗裡蘸一蘸,放在嘴裡舔一舔,有模有樣地咂巴著嘴,那模樣真是既好笑又有趣兒。

吃罷晚飯,小夥伴們又結伴在村裡的曬場上瘋跑。那時,曬場的四周堆了一座座稻草堆,像一座座稻草城堡。我們往往玩躲貓貓的遊戲,一人藏起來,大夥兒找他,或是大夥兒藏起來,一人來找,有時,看到來找的小夥伴近在眼前,大家都憋著氣不敢出聲,生怕被他發現。有時,他就從你聲邊走過,為了找到你,往往虛晃一槍說,小二寶,出來吧,我都看到你了,然後哈哈大笑,你若跟著笑出聲來,那就不打自招了。小夥伴們在曬場上嬉戲追逐,曬場成了我們童年的樂園。我們玩老鷹捉小雞,玩貓捉老鼠,玩打鞭飛鏢,玩陀螺……只要能想到的,我們都能就地取材,自己動手製作,小小玩具發明家用在小夥伴身上一點不為過。當我們滿頭大汗沉浸在歡聲笑語中時,月亮也悄悄爬上了樹梢和房頂,又大又圓的月亮把清暉從夜空灑下。這時,全村的小夥伴們就手牽手圍成一圈,跳起歡快的踢腳舞,口裡喃喃地說唱:月亮娘娘,眼淚汪汪,下到凡來,就見閻王,趕快回去,通風報信,快去快回,爹孃饒你呢……說唱完,我們就用手指指點點掛在半空的月亮,說月亮上有一棵歪脖子樹,樹下獨坐著一個老人一動不動。當然這些傳說,都是村裡老人們講的,我們就眨巴著眼睛遙望走走停停的月亮,就充分發揮想象的翅膀,果真還就看到了那一棵歪脖子老樹和那樹下的老人。這樣的夜晚,大人們就圍坐在曬場的四周,有的坐在石磨上,有的坐在石凳上,有的坐在草垛旁,三三兩兩,吸菸嘮嗑,納鞋底織麻線,好一幅濃郁的鄉村秋夜生活畫卷。

奶奶是村裡最賢惠的老人,更是最手巧的老人。村裡很多婦女納鞋底使用的麻線都是奶奶親手紡織和提供。那時,我們村裡還沒有通電,夜晚照明全靠簡陋的煤油燈和馬燈,有手電筒但太耗電池不敢長時間用。昏黃的油燈下,奶奶收拾完家務就坐在堂屋門裡側的小方凳上紡織麻線。別看那一根根不起眼的麻線,那可是經過奶奶親手用麻絲一絲一絲捻搓而成,工序還相當繁瑣。奶奶紡麻,我可是好幫手呢。左手搖轉麻車,右手將麻絲一絲絲新增進來,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順時針方向捻搓開來,有兩尺多長了,就將其繞在麻車上,如此反覆這些動作千萬遍,直到紡滿一麻車,然後再將滿麻車的線卸下,每根線對摺過來合併起再用手搓在一起,最後麻線紡織完了,還要用柴火灰加水煮沸漂洗三番兩次後晾乾,一根根牢實的麻線才大功告成。奶奶紡線,我往往給她添麻絲牽麻繩放麻車,這些動作一氣呵成,我都快成小小紡線郎了。

話又說回來,中秋賞月,老家人並沒有什麼唯美的詩句。我們在曬場玩累了,翹首以待著大人們發月餅。鄉親們從家裡端出月餅,放在小桌上,這時,大人們不慌不忙先要將月餅獻月亮,獻完月亮又祭祖,最後才分發給我們。那時,天價月餅沒有出現,往往都是廉價的蕎麥餅,8毛錢買一封,一封10個,我們往往吃得舌頭舔了又舔,先吃完了看著還在吃的小夥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總想著這麼香甜的美味要是能一次吃個夠該有多好。時光一分一秒悄然流逝,午夜時分,曬場上的人們陸續回家睡覺了,小夥伴們也戀戀不捨跟隨大人回家,村寨竹林裡時不時驚起夜宿的鳥雀,撲騰撲騰向山樑邊飛去。仲秋時節,雨水少了,寒露也將來臨,在外坐一晚上,背上有些涼涼的。我們瘋跑後又吃月餅,一會兒就咳嗽起來,奶奶說,這孩子準是著涼了,摸摸腦門心,還燙燙的像發燒,奶奶拽著我們進了屋,就拿一顆雞蛋放我們嘴邊,讓我們哈三口氣,然後就站在門口給我們叫魂。叫完一遍後將雞蛋放在火塘裡用火燒,啪的一聲,雞蛋炸開了花,奶奶說,雞蛋炸開的方向就是闖鬼的方向,我們雖然好奇但還是有些毛骨悚然,奶奶又站起身來站在門邊替我們叫魂,如此這般幾次才算完成,末了,奶奶讓我們把燒雞蛋吃掉。也怪,我們躺在床上一覺睡到通天亮,氣也不喘了,也不咳嗽發燒了。那時,我們都佩服奶奶叫魂驅鬼的本事。只不過,有時我們想吃燒雞蛋了,偶爾也會裝病讓奶奶為我們叫魂驅鬼燒雞蛋,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趣。

莊戶人家往往都很樸實無華。有活一起幹,有酒一塊兒喝,大家傾其所能互幫互助已成了傳統。莊戶人家秋收秋種結束後,就沒什麼緊要的農活。這時,親戚間往往相互串門走動。誰家來了客人,不光主人家熱情,一個村莊的人家也跟著熱情接待,今天邀請去東家,明天邀請去西家,客人推辭不過就只有入鄉隨俗了。秋天,對於我們農村老家來說,村莊裡始終飄散著瓜果和泥土的芬芳氣息。莊稼漢子們夜晚聚集在曬場上,巴噠巴噠抽一袋旱菸,一家人的生活大計就在大夥兒抽菸的過程中醞釀而成。後半夜,有的人家還興致高昂,乾脆將涼蓆鋪在草垛旁,大人小孩露天而睡。有時,大人們還邀約起小夥伴們打起手電筒沿著村裡的小河灘捉田蛙,或是用自制的土槍在山樑上打野兔。每當這時候,瞌睡兮兮的小夥伴們也來了精神,跟著大人們在河灘山樑上瞎晃悠。運氣好的時候,往往魚蝦野味都滿載而歸,東家出油鹽,西家湊柴火,叮叮咚咚就在曬場邊上的土灶上忙碌開來,不一會兒,一盆鮮美的野味大餐就和著秋風明月風捲殘雲般吞嚥下肚,那個痛快淋漓現在回想真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時光荏苒,一晃40年過去。我們也讀完書走出老家工作20年,想想那時的夥伴和趣事,再想想那時的艱辛和不易,自然而然就有一種迴歸鄉村悠然生活的衝動。我們舉家搬進了城裡多年,偶爾長假回到農村老家,但老家的老屋已有些衰敗腐朽,曬場上有的地方也長滿了青苔。晚上,跟叔叔說,給我準備一床涼蓆吧,咱叔兒倆睡曬場上嘮嗑嘮嗑,叔一臉的驚呀,懷疑是不是沒照顧好我?我笑了笑說,沒事的,就想戀戀舊,一起樂呵樂呵。如今,我們生活在鋼筋水泥包裹的樓房裡,行走在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總是覺得有一絲絲的不自在,骨子裡和血液裡似乎少了一點什麼東西……

今夜,月兒渾圓,月光皎潔,我和家人在邛池畔淺酌賞月,兒時過中秋的一幕幕往事又浮現眼前,我想乘著這一輪明月飛回遙遠的故鄉,可能麼?望月寄相思,願親人朋友安好,中秋快樂!(2014年9月8日中秋夜於西昌邛海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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