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鷺

-01-

我騎著我的破爛腳踏車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任寒風飄雨襲來，依舊清醒得能夠聽得見自己心疼的聲音。

筆直的公路像一條鋪開的畫卷被寒冬霧氣渲染得栩栩如生，一公里的回家路，我走了許久，連眼淚都來不及抬手去擦。

做代課教師的第一天，我感覺所有的人和事都像童話故事裡的紙老虎，表面溫婉平靜，背後卻風雲湧動。剛剛畢業的我只能選擇小心翼翼地去接觸這個環境，對周圍所有的人都畢恭畢敬。

畢業後，我剛開始在昆明打工，幹銷售，但由於老闆比較黑，經常讓我去搬重貨，看著那些超過我體重的貨物，我選擇了辭職。

不多久，爸爸為我找到了一份代課教師的工作，在我家鎮上的一個村小，每個月一千五百元，供吃住，比起我現在的工作要好很多，並且還離家近。

校方要求我立即上班，我就連夜搬家收行李，也我下午四點多才到的學校，我不知道學校到底是有多缺老師，當天晚上我還來不及吃飯、休息就被拉去上四年級的課，第二天要求上公開課。

我一切都沒準備好，請求校長給我一點準備的時間，當然這一切都沒得到應允。

沒辦法，我爸連夜開著他的三輪車到學校裡給我鋪床，善良樸實的他一再和周圍幾個認識的老師打招呼，低聲下氣地對他們說著關照我之類的話。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就起床的我獨自在陌生的學校，聽著學校振奮人心的廣播，偶爾聽見幾個小學生開心地喊著自己小張老師的時候，內心又有說不出的喜悅。

-02-

校長對我說，可以讓我去教學前班，當時自己擔心教不好四年級，也就服從了安排。

因為這一安排，我得罪了原本教學前班的老師，是個富二代，學校裡的某個教師是她的直系親屬。

因為高年級需要上晚自習，所以比較累一點，學前班又相對輕鬆。那個富家女明顯不願意，但最終又不得不把工作交接到我身上。

是的，我成了學前大班的班主任，負責學生一天的吃喝拉撒。

小班的老師是一個楊性老師，六十多歲，體態臃腫，一副尖嘴猴腮的長相，一雙丹鳳眼搭配著一對做過半永久式的眉毛，顯得格外不協調，看著有些讓人發寒磣。從事教學工作四十多年，可惜一直是編制外。

第一次和她說話，我保持著一種晚輩對老前輩的敬仰，對她說:“楊老師，以後就希望多多指點”。

可對方的回答顛覆了我對老教師平易近人的美好人設，她趾高氣揚的回答:“我也不會。”

那一刻，我深深地覺得我不會太順利的，因為她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所謂醜人多作怪。

果不其然，她對我的蔑視正一天天地醞釀，發酵，最後並開始在我身上蒸發。

狗見狗都在舔，人見人都在演，如果沒有後來的那些事，我真覺得和她也就這樣，工作時同事關係，僅此而已！但後來，我深深地發現我不頒個奧斯卡獎給她算是虧待她的用心。

-03-

我不是幼師專業出生，對於校方要求的能歌善舞在我身上都得不到展示，可我深知自己的弱點，一直在努力學習。

經常去網上買一些幼兒簡單的音樂和舞蹈來學習，從來沒有當著別人面唱歌的我，第一次帶著一群五六歲的孩子唱歌，並且還是唱我生平最恨的世上只有媽媽好，這對於一個沒媽的人來說，無疑是用刀子去揭開自己塵封已久的傷疤。

而她，那個強勢的老教師，聽見我在教學生唱這首歌時也跑來湊熱鬧，疾言厲色地對我們班的孩子說:“你們的聲音不好聽，重新來！”孩子們連續唱了三遍，而我的眼淚也來到了眼眶。

我悄悄地背過身，擦乾了眼眶，高傲地昂起了頭！

-04-

代課兩個星期，校長要求做牆畫，剪紙貼在教室裡的牆上，由於我沒有經驗，就經常跑去請教一些年輕的優秀教師，但我忘了，我只是編制外，自然和那些拿著正式工資的老教師無法相提並論。

比如：“你向請教時人家會說沒時間”，當你被領導數落的時候，別人又會在旁邊幫腔，告訴你，“我經常在辦公室裡，你為什麼不來問我。”

高年級人手不夠，需要我們低年級的老師也加入進去，那個楊老師第一次在我面前說了一堆的好話。

“你人年輕，學什麼都快，我老了，要回家帶孫子，沒時間，等你把你們大班的牆畫做完了，我們小班的也給你做，給你多一點機會鍛鍊。”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加班加到凌晨，卻還被領導數落的一無是處。

我年輕，但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受到尊重，尤其是當自己周遭的家庭背景成為了別人茶餘飯後當作笑柄傳送的話題時，我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最骯髒的地方其實就是學校。

在學校裡住了一段時間後，我就開始回家住，騎著腳踏車往返在學校與家之間。

有一段日子是陰雨天，我爸就用三輪車載我去學校，在路上也經常會遇見那位回家的老教師，我爸就會禮貌地停下來載她一程，有時甚至把我送到學校後返回的路上也會再去送她，可人這東西，不要臉的時候真得會很可怕........

-05-

我的家庭背景在老家早已是人盡皆知，大家對我們家的評價都只是：她爸沒媳婦，她也只是大專畢業沒有找到工作，家裡很窮.......

老教師每天都在挑我的刺，經常和校長報告的就是我不會唱歌跳舞，只會教死書等。

或者遇見那個富二代的時候過去和人家在一起“咬耳朵”，在我面前說著我聽不到的話但又想讓我看到這樣的場景。

原來，這個世界上，依舊有人不會用真心待你，即使你不去得罪誰，即使你活得小心翼翼。

那段日子比我在昆明做銷售還痛苦，我痛苦的不是工作，卻是人心。

曾經我認為只要努力，沒有做不好的工作，可人心卻是難於上青天，“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為了不讓我爸沒面子，我都在忍，畢竟自己的出生已經讓人看不起，自己再做何努力也是徒勞，我忍受著這個老教師的輕蔑與刁難，可當自己看到爸爸低聲下氣冒著雨送她到學校的場景，我又痛恨自己的無能。

為了我在學校裡不受氣，我爸只能選擇這樣去做。

快放寒假的時候，我還記得那天的日子——2017年1月16日，那天很冷，爸爸照例送我到學校，是最後一早上課，路上也同樣遇見並載上了她，到學校後，她去門衛室烤火，我在門口接學生。

隱隱約約聽見了她和守門大叔的對話：“窮人家的大學生，哼，不見得嘛！她們家也是一輩子窮”。

接下來的話都是一些嘲笑我們家家庭背景的話，我也不願再聽下去了，那一分鐘，我想好了，我不幹了，辭職。

當得知我要辭職後，她又對我和顏悅色起來，鼓勵我說：“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還私自把學校裡的一些私有物品塞進我班裡，只是我沒要，她還在一旁說著風涼話：“人家校長早就不要你了。”

我沒有和她爭論，只是告訴她：“有時候比工作更難做的是人心。”

我也想起很多她常常告訴我的話，比如，她和校長有交情，校長對我有意見，我很討厭女人中的勾心鬥角，尤其是“咬耳朵”。

有什麼意見可以當面說出來，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來告訴別人你的老謀深算和這個秘密的神秘感，人生就像演戲，全靠演技。

短暫的一學期，直到自己說出辭職的那一分鐘開始，我才真正感覺到輕鬆和開心。

100多天的時光裡，我每天都生活在如何迎合和取悅她人的姿態裡，沒了思想，沒了追求，努力了也得不到肯定，或許，雖然回家的路上豔陽高照，可我依舊冷得直哆嗦。

很多人，並不是你給了她善良和真誠，她也同樣會回報你等價的情感，相反她們並不領情，還會變本加厲，她們把你看得如毫末，一無是處，卻把自己鍍上了一層金邊。

踩低攀高，察言觀色，阿諛奉承，漁翁得利！

我終於解脫了，我爸也不用再冒著雨去送這個超級會演戲的老巫婆，我的世界也開始明朗起來。背上包，我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