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曾相遇，可會有傷。

——題記

一

收拾檔案，關了電腦，手機上的時間顯示21:05，看了一眼桌面上擺放的通知，微微苦笑。

算了，明天再寫了。拿上手機，關燈離開。

樓下的夜宵攤傳來了熱鬧的喧譁聲，天色已晚，天上落著細雨，昏黃的路燈下，人影稀疏。撐起雨傘，戴上耳機，播放喜歡的歌曲，走在靜默的街道上。

“依稀記得那年的相遇，我把自己唱成歌給你聽，時光是一把無聲利器……”

恍如夢囈，溫柔的歌聲，迴盪在腦海，迴盪到了22歲那一年。

若那時的選擇不同，今天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

在第一百二十五次質疑自己的同時，反問自己是否值得。

“跟我去深圳嗎？”她一臉天真的望著我，眼中充滿了期待。

“深圳？大城市真的好麼？”我問她，我不喜歡大城市。

“好啊，深圳機會很多，可以施展你的才華。”她笑著回答。

“人多，不一定輪得上我啊。”我不以為然地說。

“我相信你啊，你有那個能力。”她笑靨如花。

我微微搖頭，“我還是喜歡小城市。”

“小城市有什麼好的嘛，工資低，機會少，即使再努力，也只能過著一眼能看到盡頭的生活，你覺得好嗎？”她似乎開始有些不開心。

“畢業了，你就回去了嗎？”我笑了笑，想要轉移話題。

“你說呢，你會跟我走嗎？”她失望地轉過頭，面上笑容凝固。

我微微搖頭，“對不起，我父母希望我……”

我看著她的背影，看著校園的小道上，那道纖細的身影漸漸消失，一如現在，安靜的街道上，昏黃的燈光暗淡無言，車來車往，一瞬即逝。

“我想對自己說聲對不起，丟失了我最愛的你，像心愛卻陳舊了的玩具，無法拾起棄之可惜，我依然愛著你……”

機遇和愛情，安逸和家鄉，我選擇了後者。

那一天之後，她給我打了最後一個電話，也是我們最後一次通話。

“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忘了嗎？”

“你說過無論我去哪裡，你都會和我一起，無論走多遠，都會陪我一起走，忘了嗎？”

“你說過要給我一個家，一個只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家，你忘了嗎？”

“啞了嗎？說話啊！”她的聲音，即使歇斯底里，卻依舊好聽，我默默地聽著她的歇斯底里，默默無言。

“我們不一定要去那麼遠的，不是麼？”我緩緩開口，沒有底氣。

“你答應過我的呢？”

“你就是個混蛋！”電話被結束通話，我抱著忙音的電話，站了很久。

二

路邊的奶茶店，很熱鬧，坐滿了人，我看了一眼招牌，走了進去。

“現在過得好嗎？”

我看著手機上的那條資訊，呆滯了一刻，聽到店員的話，抬頭看著她，微微一笑：“好的。”

“現在過得好嗎？”簡單的六個字，我握著手機，看著她笑的很美的頭像，卻始終沒有動手回覆。

三年了，第一次收到她的資訊，曾經期待了無數個夜晚，卻始終沒有勇氣發出去的資訊，卻是她先發了過來。

“嗨，這麼晚了，你是剛下班嗎？”一道聲音，打破了我的沉默，抬頭看去，一個瘦小的女孩坐在了我對面。

“對，剛完成了要報送的材料，你懂的，他們催得急。”我微微一笑，這女孩是我們單位的一個同事。

“經常看你在這裡喝奶茶，特別喜歡這裡的味道？”她朝我笑了笑。

“沒有，就是習慣了。”我看了一眼手中的奶茶，“原味奶茶”四個字異常顯眼，曾經有個女孩，每天都買這樣的一杯奶茶，給我送到宿舍樓下。

“我要結婚了。”

“怎麼了？”同事疑惑的看著我，我的目光落在手機上，呆滯的沒有抬起頭，腦中無數念頭閃過。

“沒事。”我低頭，收起手機，不再去看那一條資訊。

門外，雨還在下，一滴滴冰涼的雨水落在地上，濺起水花，匯成水流，反射著淡淡燈光。

同事看我不想說話，似乎明白了什麼，向我道了別，拿著自己的奶茶，撐起傘，走入了雨中。

那道瘦小的身影，在雨中，看著那麼熟悉，恍如夢中無數次夢見的那道身影，孤單無助地行走在細雨中。我緩緩抬起手，想要叫住她，店員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的奶茶好了。”

我站起身，朝她勉強的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奶茶，撐起雨傘，也走進了雨中。

“你最近過得好麼？我要結婚了。”這句話，一直在我的腦中不停地迴盪，如同鐘鼎樂音，揮之不散。不懂怎麼走回了家，站在樓下，摸了摸口袋裡的鑰匙。

三

“你以後想做什麼？”大學時，最喜歡去的奶茶店，就是學校門口邊的第一家店，那時候沒有在意味道和品牌，在意的是它最近。

熟悉的裝飾，熟悉的店員，依舊不變的玻璃圓桌，她喝著奶茶，捧著手機，目光停留在螢幕上。

我看著她不經意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手，奪過了她的手機。

“看什麼呢？我想做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還給我，幹嘛搶我手機啊？”她掙開我的手，搶回了手機。

“就想看看你在幹什麼，別那麼小氣嘛。”

“快回答我的問題。”她收起手機，很認真的看著我。

“幹嘛，這麼認真的嗎？”我打著哈哈，並不想真的回答。

“你不說就算了，我想你到我爸的公司做人力資源……”

“我說過了，我不想做。”她的話題，我不想繼續下去。

“為什麼？為你做好安排不好嗎？你就一定要留在你的家鄉嗎？就不能為了我出去闖一闖？”她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面色難看。

我站起身，平靜了片刻，拉著她的手，就要往門外走。

“丟不丟臉，在這裡發什麼脾氣，多難看。”

“你還知道難看？就不能把你要強的性格收斂一下，跟我一起走嗎？我父親就我一個女兒，你如果不跟我一起走，以後誰去繼承他的家業？”

“繼承家業？你就知道繼承家業，我也有父母的，我也要贍養他們，我走了，以後誰去照顧他們？”

“你可以把他們接過去啊。”

“他們習慣了農村的生活……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我搖了搖頭，甩開了她的手。

“現在是連話都不想跟我說了是嗎？”她雙眼含淚，近似嘶吼地說著。

“好啊，那就分手！”她使勁地將手中的奶茶甩在我的腳上，我躲閃不及，鞋子溼了一片。

“分就分，誰怕誰，你別來找我！”我看著溼了的鞋子，怒火中燒，忍不住吼了出來。

那一天，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一個人走在學校的林蔭小道上，碰到她，我們都沒有去看對方，假裝彼此不存在。

四

要結婚了麼？

“祝你幸福。”我打了四個字，手指停在傳送鍵上，猶豫了許久，還是按了下去。

若不曾遇見，可會有傷？人生的抉擇千百種，誰也不知道究竟如何選擇，才能選到最好的人生，也許遭遇的那一刻，我們陷入了迷茫，不知方向何在，但當一切成為過往，成為回憶的那一刻，回想曾經的自己，顯得那麼可笑，幻想著若是做了另一種選擇，會不會比如今的自己過得更好。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選擇的一切，沒有重來的可能。

“他是做什麼的？”繼續輸了幾個字，發了過去。

“人力資源。”

“是你想要的。”我發了個笑臉，心底卻滿是悲傷，三年了，仍未忘記。

“你錯了。你呢，現在做什麼？”

“人力資源。”我苦笑。

“諷刺嗎？”

“不諷刺，不管做什麼，離家近才是我最初的選擇。”

“你的夢想呢？當年的夢想是什麼，我一直想知道。”

“夢想？呵呵，就是個夢罷了。”

“原來是這樣。”

“有沒有失望？”我問她。曾經只有她覺得我可以勝任任何事情。

“不客氣。結婚我會去的。”回了這一句，我看著手機，她許久沒有回覆，螢幕上的字一直停留在這一刻。

“時間是我生日那天。”許久之後，她才回了一句。

她沒有說地址，我也沒有問，但在我心底裡，有一個地方瞬間浮現，是她曾說要跟我一起去的地方。

躺在床上，關了燈，任黑暗將我吞噬，只有手機螢幕的一抹微光，照亮了我眼角的淚光。

多少次在資訊欄裡輸入了那三個字，腦海中無數次浮現她的笑容，夢裡重回那一年，我做了不同的選擇，看到了不一樣的結局，在那個結局裡，我們走過了一季又一季，看到了彼此眼裡的幸福，觸到了彼此髮梢的銀絲，一直一直，走入生命的終結。

但始終沒有想過，三年之後的第一次聯絡，得到的竟是這樣的訊息。

“我想對自己說聲對不起，丟失了我最愛的你，像心愛卻陳舊了的玩具，無法拾起棄之可惜，我依然愛著你，是否一人顛沛流離。”

黑暗裡，旋律是這世界唯一的聲音，伴著我，緩緩遺忘，緩緩沉睡。

五

11月15日，是她的生日，我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三亞的飛機。

“如果以後結婚，婚禮你希望在哪裡舉行？”曾經，我輕捋她的髮梢，腦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幻想。

“你猜，猜到我就告訴你。”她俏皮微笑，靠在我身上，一抹淡香飄入我鼻間。

“這怎麼猜得到，你還是快告訴我吧。”

“猜不猜得到你倒是猜一下呀。”

“嗯……深圳？”

“你就只知道這個地方嗎？”她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那是哪？我猜不到了。”我不耐煩地敷衍。

“你真的做什麼都不用心，是三亞，三亞啦。”她挪開了身子，揹著我，在生氣。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那個亞特蘭蒂斯酒店嗎，你上次還說那裡很美，我記著呢。”我微微苦笑，將生氣的她拉回了身邊。

她似乎是沒想到被我猜中了，有些驚訝地轉身看著我：“但是我可沒說婚禮想去那裡舉行啊。”

“都說叫我猜了，我也就是猜猜，對了也不奇怪吧，我認識你都三年了呢。”

她憨憨的笑了笑，應了一聲：“也對。”

飛機降落，我看著眼前陌生的城市，長嘆了一口氣，苦笑一聲，何苦要答應來這裡。

亞特蘭蒂斯酒店，坐落於三亞海棠灣，臨近海岸線，以海洋文化著稱，有著巨大的人工海水湖，擁有超過280種淡水和海洋生物，還有水族館，很美，是個度假的好地方。

遠遠的看著形如船帆的亞特蘭蒂斯酒店，我的心情異常平靜，腦中浮現的，是那張熟悉的彷彿刻印在腦中的面龐。

陽光明媚，在大使環礁湖前，搭建了一個簡單的禮儀臺，此刻禮儀臺下坐滿了賓客，臺上一對新人如同畫中走出的碧人，新郎一身黑色西服溫文爾雅，年輕帥氣，新娘白色婚紗，面若桃花，笑意盈盈，恍若天仙。

我站在遠處，到的正是時候，臺上的新人正在交換戒指。

看到她的笑，我知道我來的值了。夢裡不知多少次出現的這個場景，如今在眼前真實的出現，我卻已經是局外人，她走在了另一個人身邊，成為了別人的新娘。也許曾經的那句分手只是氣頭上的話，但是彼此人生的選擇，卻一定是經過了慎重的思考。就像是我無數次打出來卻沒有傳送出去的“我愛你”，不適合不是理由，給不了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理由。

四目相對，她站在臺上，呆滯著，似乎沒有想到我真的會來，出現在她的婚禮上，那一句“我會來”，也許她當成了一句玩笑話。

她看著我，我看著她，這一眼，彷彿穿越了時間空間，交匯在六年前的那個秋天。

“大家好，我是來自深圳的方媛，愛好唱歌跳舞，性格活潑開朗，喜歡交朋友，希望以後都能和大家成為好朋友。”

那時的她，一件白色襯衣，搭配一條淺藍牛仔褲，一眼看去給人一種活潑陽光的感覺，那一眼，她深深印入我的腦海。

一眼，就足夠。

六

不知道怎麼坐上的飛機，再次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家鄉的小鎮，走在昏暗的燈光下，耳邊響起的還是那首熟悉的旋律《致愛人》。

“我想對自己說聲對不起，丟失了我最愛的你，像心愛卻陳舊了的玩具，無法拾起棄之可惜，我依然愛著你……”

我輕輕按下了那個按鍵。

奶茶店，玻璃圓桌，我緩緩坐下，看向笑的很好看的店員，微微一笑道：“一杯原味奶茶。”

店員回以一笑，應了一聲：“馬上來。”

門外，夜已深，夜黑得如同潑了墨，除了昏黃的路燈，沒有一絲月光。

“咦，你也還在這裡？”一道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未抬頭，就已知道是誰。

瘦小的身影，在我身邊坐下，朝我淡淡一笑：“又加班？”

“加班不是常事嗎？”我衝她笑了笑，“喝什麼？我請。”

“原味吧。”她抬頭看了一眼價目表，也沒有挑選。“下次我請你。”

我微微一笑。

“你的原味好了。”店員遞過奶茶，笑著喊我，我伸手接過，遞給了身邊的同事。

“給你，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吧，我等等沒事。”

她接過奶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看了一眼我身邊的地面：“沒帶傘？外面下雨了。”

“下雨了？”我疑惑的看向店門外，一直在聽歌，都沒聽到雨聲，此時看去，門外大雨傾盆，嘩啦啦的越下越大。

“沒事，我等你，我帶了。”她炫耀地舉起了手裡的雨傘，俏皮的笑著說。

有那麼一瞬，我有些恍惚，這一幕似乎在很多年以前就經歷過。

“啊……好。”我低喃一聲，情緒有些低落，門外的雨聲，伴著耳邊的歌聲，將我拉回了很久的那一天。

“想什麼呢？”同事站起身，從店員那裡接過奶茶，原來我的那一杯也已經做好了。

“沒事，走吧。”我站起身，接過同事手中的奶茶。

她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開啟傘，走入雨中。

瘦小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顯得十分柔弱，雨水打在雨傘上，巨大的衝擊力，打的傘東倒西歪。

“雨好大。”她在雨中不住抱怨。

我趕忙跳入她的傘下，傘不大，一個人剛好，兩個人就顯得有些擁擠。

也許是被雨淋到，也許是涼風吹得有些冷，同事往我懷中靠了靠，黑暗裡，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身子緊貼著我，我不禁想退，她卻主動拉住了我的胳膊，將雨傘遞到了我手中。

“你……”

“怎麼，沒見過主動的女生嗎？快送我回去，不然要感冒了。”她的聲音很小，我卻聽得真切。

我呆滯了一瞬，立即明白了什麼，黑暗中，微微一笑，輕輕應了一聲：“好”。

雨，依舊很大，雨傘下，兩道身影卻越來越近，兩顆心越來越暖，就好像那個秋天。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