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很破很古老。
它沒有圍牆,甚至連籬笆都沒有,自然沒得龍門子。鳥瞰是一字型,兩頭是一個斜坡,彷彿是一艘倒放的船,孤伶伶地躺在那裡。
老屋八面來風,屋頂蓋的是麥草,牆體砌的是泥磚。木門無鎖,晚上則用木棍頂著,防君子不防小人。不過,小偷也難得光顧,沒有幾樣值錢的傢什。這種成色與造型的老房子,現在幾乎見不到了,而那些年在老家卻很普遍。
圖片攝影:山中歲月
儘管破舊,但它依然是我的避風港。
颳風了,我害怕,就拼命地往家跑,進了屋,一種安全感迅速籠罩全身。老屋有好久的歷史,我說不清。糾纏著外公,他老人家閱歷廣故事多,說到這個問題就含糊其辭地敷衍我,他不清楚,我也不甚瞭解,管他的,有地方遮雨,多好啊,哪敢奢望其他!
老屋很奇很溫馨。
日子雖苦,但家庭成員相處和睦待人和善,不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勞神;生活清貧,母親殫精竭慮,為家中的吃穿苦心孤詣,再苦再累都不會讓我們輕易的中斷學業。別家的房子舊貌換新顏,我家濤聲依舊,修補都沒精力沒經濟,只能勉強地撐下去。我明白全家脫貧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因此“讀書跳農門”成為我唯一的目標。
在老家生活的日子裡,身邊發生好多奇怪的事哦。
大約在我五六歲時,土牆裡不知何時爬進一條菜花蛇,足足有一米多長,它不傷人專逮耗子。一個月明星稀的深夜,藉助悽清的月光,我親眼看見豬圈旁,一隻耗子被它捉住。一個聲嘶力竭地慘叫,一個全力以赴往肚裡吞,那聲音特別刺耳,使我毛骨悚然,躲在被窩裡不敢動彈。
母親在堂屋的地上發現有一個草帽圈,責怪我亂丟東西,正準備去撿,它卻瞬間變成直線從我母親腳邊躥走了,嚇得母親臉色蒼白,身靠牆壁好久沒回過神來。
蛇,彷彿成了我家的常客。它一年要在土牆上脫下一層皮,外公不怕,竟然將蛇殼賣給藥鋪換了零錢!據說鵝是蛇的天敵,母親便餵了幾隻鵝,從此那條蛇就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了。
在老屋裡,野生的不傷我,家養的卻咬我,這讓我特別鬱悶。八歲時,家裡跑來一隻小狗,民間諺語有“貓來窮,狗來富”之說,母親讓我好好相待,我也想找個玩伴。我對它呵護有加,形影不離。一次餵食時,狗狗把碗撲個底朝天,我彎身去翻過來,不想那個東西竟然一口咬住我的小腿!只見鮮血直流,嚇得我號啕大哭。母親打了它一頓後,剪下狗毛燒成灰,然後塗在傷口上,算是“治療”了。後來,我看科普書籍時得知,狂犬病的潛伏期是二十年,而當時的狗根本就沒有注射過疫苗,總是疑心自己會得狂犬病,這成了伴隨我二十年的一塊心病。當過了二十八歲,我發現自己沒事,那凝重的心才突然輕鬆,身體也似乎舒展到說不出的大。
光陰荏苒,時過境遷。母親要照顧退休父親,搬回了元通的祖屋,老家沒人住了,老屋被雨淋垮了,旁人將屋基開出來種了樹。只有外公躺在老屋的地裡看護著。
不久前,修二繞連線線,外公的“家”也沒有守住,我的老屋是真的消失了。
圖片攝影:山中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