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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白開水

鄉下的日子,大多是平靜的。

“嘛優......”,一大早,賣肉漢子把肉字的尾音,拖得綿長而深遠。

有人說,老北京胡同的吆喝天下第一,可我覺得那都沒我家鄉賣肉的,吆喝得這麼純真而質樸,充滿著泥土氣息。

賣肉的摩托車停在村口,車旁圍了四個女人,割三兩瘦肉砍半斤排骨,還把車上籮筐裡的豬肉,翻過來瞧瞧,翻過去看看,顯得很專業。

一個女人笑著跟我打招呼,說是買點肉煮米粉,給孩子吃,待會要去上學。

“孩子”多是隔代。村子裡年輕一點的都出去打工掙錢去了,孩子由爺爺奶奶照看。我大致算了算,有一多半的人在外闖蕩,過年過節才會回家來。

家,應該是一段時光,而不是一個地方。可能,村裡的人不懂時光;也可能,我不懂村裡的人。

買了肉的女人各自散了,回家做早飯。賣肉的騎了摩托,突突突地去了別的地。

村口,平靜如初。

▲小山村的早晨

村子旁邊是個小水庫,橢圓形,不到兩百米長。水庫裡的水是山上流下來的泉水,清涼、清澈、清靜。

村口有棵很大的楝樹,靠水庫一端,枝繁葉茂,像英武的哨兵。印象中,三十年前這棵楝樹就有了。楝樹下橫放著一根廢舊電線杆,當凳子用,排著可以坐十人。我信步走過去,一人佔了十個座位。

水庫裡有五隻鴨子,一隻白的、一隻黑的、一隻黑白的,還有兩隻灰的,悠閒地划著蹼,向水中央遊,一圈圈漣漪往後盪漾,但沒蕩多遠又風平浪靜了。對面半山腰的村子時隱時現,雲霧瀰漫,有如詩人的情感。

陸陸續續,幾個背書包的孩子來到村口,安安靜靜。幾個男人和女人,揹著手站在孩子的後邊,望向村口的路,似乎,那裡有滿懷的希望。

大夥是在等車。

有一輛營運中巴,早上和下午,負責接送每個村子的孩子。車錢,坐一回給一回,或者一個月給一回,都行。

村裡的小學,因為沒有生源,早改成了村委會,周圍的孩子,都去了很遠的一個學校,低年級的每天坐中巴往返,高年級的在學校住宿。我以為,我們讀書那個年代有趣一些,腋下夾兩本書,手裡拿個紅薯,晃晃悠悠,十分鐘就到了學校。

沒多大一會,中巴來了,賣票的女人把車門拉開,各色各樣的書包魚貫而入。車門關上,車子呼地開走了。來去一陣風。

▲小毛和宇仔

小毛和宇仔,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跟我一塊坐電線杆上,默默看著中巴離開,眼神中有一絲羨慕,一絲憧憬。

“赴,到赴歇粉。”小毛奶奶叫她回家吃米粉,小毛有點不樂意,磨磨蹭蹭。赴,方言用詞,去或者走的意思。

看小毛回家了,宇仔便也回家了。

小毛和宇仔這些天喜歡黏著我,老讓我給他們拍照,然後探過頭來看相片,咯咯地笑。宇仔,大概不到兩歲。小毛快三歲了吧。

▲午後的陽光

從七八點鐘吃完早飯,到下午四五點讀書的回家,這段時間村口基本沒什麼人來往。但也有時,開著小三輪賣豆腐的老頭,或者開著小卡車賣水果的中年夫婦會出現在村口,吆喝“嘛呆夫”、“嘛誰鍋”,也是帶著長長的尾音。但這種時候不多,偶爾有。

我陪母親坐在客廳,母親靠著大門,靜靜地看村口,有時也回頭看我。我坐沙發上看手機,或者看下載的電視劇,用平板電腦。

母親的腿腳,越來越不利索,老舊的條石門檻有點高,母親邁不過去,大部分時間便待在客廳。我猜不出,平常的日子裡,母親也這麼倚靠大門坐著,村口看不到走動的人,回頭看沙發,空蕩蕩的,不知母親心裡是一種什麼感受。

我家有三棟樓房,用圍牆構成一個獨立的院子,母親住中間一棟,一個人;二哥住左邊一棟,一個人;四哥住右邊一棟,還有四嫂,兩個人。我從長沙回來了,這個院子裡就有了五個人。

放學的孩子下了車,村口又有了生動和活潑,爺爺奶奶叫著孩子的名兒,撣撣孩子衣上的塵土,領了往家走。

村口復又迴歸平靜,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四周都是山,或高或低,沉穩厚重。

鄉下的晚霞,比城裡似乎來得早一些,東邊山頭的雲朵兒,已經有了淡雅的玫瑰色,我便繞水庫的岸邊,慢慢走了一圈,拍了幾張風景照。

我用的是華為手機,拍照的效果與眾不同,色彩簡潔明快,很有條理的樣子。但照片裡,除了山水、雲霞、落日,還有村口的楝樹,沒有人物。這個時間點,是看不到什麼人的。

▲小山村的日暮

母親的食慾挺不錯,三口兩口吃完了飯,我倒了杯水給母親,順便把碗給收了,然後出了院門。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皎潔的月光,無遮無攔,恣意揮灑。極目眺望,遠山含黛,朦朦朧朧的,但還是可以看得見月光的影子,在樹梢上,在竹梢上,緩緩流動。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狗,汪汪地叫了兩句,便沒了下文,彷彿一個粗魯的莽漢,突然插進來一句話,讓人感到有點驚奇和意外。

沿著村邊的路走了走,家家戶戶,都敞開著大門,溫馨的燈光,湧到門口,翹首以盼,像是在等一個要回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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