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思緒很亂，只知道對媽媽這個人，我的心裡一直充滿著無法調和的矛盾，只有在空間上遠離她的時段，內心才得以寧靜，無需再承受這份煎熬。我並不想寫一篇討伐母親的文章，因為兒女欠父母的，一輩子也還不清。這些世界上用無數華麗辭藻描繪過的情感，對我來說，真折磨人。要是可以，成為一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人未嘗不可。

我媽是個很苛刻、甚至有些刻薄的農村婦女，但她也有優點，非常勤勞。她隨意明晃晃流露出的語言、語氣，讓整個空氣瀰漫著即將開戰的氣息。

我媽是個會跟女兒爭強弱的人，也許還會嫉妒女兒。關於這一點，是我在看到一本關於講母親與母愛的書時才知道的，她是自戀型母親，很不幸地，我是自戀型母親的女兒，而幸運的是，我有足夠的力量與母親抗衡，她的自戀也沒有那麼嚴重。在爸爸給她買新耳環後，我真心地誇一句新耳環真好看，她會回我一句沒有給你買那麼好看的噶，而實際上，我連耳洞也沒有打。

我媽對家人的愛不是有條件的，就是討好的。她不是因為我是怎樣的人而愛我，她只會因為我做了什麼讓她可以在外炫耀的事而喜歡我以及假裝誇我，語言也許可以騙人，但語氣很難騙人。她需要的，是家中所有一切都圍繞著她轉，唸書時不在家，她晚上會早早收拾上樓睡覺，寒暑假回到家，她會刻意拖延、盤算著一天多幹點事、再到我們面前說自己有多辛苦以及為誰這麼辛苦，為了不再聽到這句話，有足夠的動力讓任何一個孩子靠自己去賺錢養活自己，她在勞累時為我們做的每一頓飯用她的話語來說是做保姆。是的，也許在別的家裡，母親為孩子準備的是有愛的餐食，但在我們家，母親的一頓飯充滿著抱怨。在家裡，除了有客人的情況下，吃上一頓“好”飯，挺難的，不是吃飯時的閒言碎語毀了一頓飯，就是這頓飯裡飽含的抱怨毀了它。沒想到，在家開心溫馨地吃一頓飯，都是如此困難，記憶裡也是少有。每次在朋友家裡，看到她被母親疼愛的幸福模樣，總是會戳中我這個不那麼幸福的人。

也許我媽童年沒有得到過純粹的愛，所以從小我所有外形上的新變化，從來沒有得到過她的接納，好的時候凝視我一眼，不好的時候回以我輕蔑的語言及眼神，回想起來，真的寒心。

但我媽也有過“愛我”的行為表現，但我更希望她一刻也沒有愛過我，這樣我就無需再面對這些矛盾。小時候，我提醒她我生日到了，她會給我做一桌子好吃的，長大後，在外上學回家，她也會給我煮家鄉的肉。溫暖是真的，傷害也是真的，當不知道怎麼面對的時候，我選擇冷漠，直至後來近乎冷漠地面對每一個人，物品主動地把內心火熱的那一面埋葬起來，不去打擾別人，也免得灼傷了自己。

我愛我媽，因為她曾為我付出過我一輩子也還不清的種種，但我無法喜歡她的眾多行為，也更加不想成為第二個她。將來我會盡贍養的義務，但也會和她保持清晰的界線。

我們這樣的孩子，也許還有很多，從來沒有得到過一份完整的愛，但已經被時光、環境催著馬不停蹄地去回饋父母。當冉高鳴在辯論中說那個在他成長中一直缺席的爸爸時內心的委屈與眼中的淚花，我完全理解。

我們從來沒有好好做過小孩子，但現在我們卻要好好做一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