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所缺乏的是一種對蘇格拉底或斯賓諾莎所擁有的友好的、溫暖的、切身的、獨特的、建設性的勇氣的理解。
我們需要恢復一種對勇氣的積極方面的理解---作為成長內在方面的勇氣,作為個人自我生成(becoming)的一種建設性方式的勇氣,這種自我生成要先於獻出自我的力量。因此,當我們在本章強調堅持個人自己的信念時,我們所指的根本就不是生活在一種分離的真空中;實際上,勇氣是所有創造性關係的基礎。以性愛為例:我們已經看到,男人身上出現的許多性功能障礙問題都是由於對女人的害怕,而這種害怕又是由於他害怕自己的母親而引起的,這是焦慮的一個焦點,可以象徵性地表現為它們害怕陰莖插入時被吸住而奪走,害怕女人對他們的操控,或者害怕自己對女人的依賴,等等。在治療中,這些問題的根源都必須用相當特別的方法來加以消除。但是當問題的根源被消除以後,這種神經症焦慮就會被克服,因此勇氣必須與關聯的能力同時出現,繼續以性愛為例,在性愛中,這種勇氣象徵性地,而且也確實表現在主動性交所需的勃起和堅持這種能力上。性愛這個類比同樣也適用與生活中的其他關係:不僅維護個人的自我需要勇氣,獻出個人的自我同樣也需要勇氣。
從古老的關於普羅米修斯的故事開始直到今天,人們已經認識到,創造需要勇氣。巴爾扎克從他們自己的經驗中很好地認識了這個真理,他曾對這種勇氣進行過非常生動的描述,讓我們引用他的話來代為說明:
在藝術中,最應得到最高榮譽的品質---而且這裡所說的藝術必須包括人腦所能創造的一切---是勇氣;這種勇氣是凡夫俗子完全不懂的,也許是第一次在這裡加以描述......誠然,為了精美的作品而計劃、夢想、想象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但是創作,就像母親生孩子,要千辛萬苦地把嬰兒撫養長大,要給他餵飽奶水,把他放到床上,每天早上都要以無窮無盡的母愛把他抱起來,要給他擦洗乾淨,要無數次地給他穿上可愛的衣服,儘管他會一次又一次地把衣服扯掉;母親永遠都不會由於這種煩亂生活的騷動而感到洩氣,她使其成了一種生活的傑作,這種傑作使雕塑家眼花繚亂,使文學家心醉神迷,使畫家過目不忘,使音樂家心潮澎湃---這是一項富含技巧的工作。藝術家在每一時刻都準備著讓那隻進行創造的手服從大腦的指揮。大腦的創造性時刻是沒有規律的......這種創造性工作是一種令人疲倦的鬥爭,同時他又被那些本性就敏銳而有力的人們恐懼著、深愛著,而這些人通常在工作的重壓之下身心崩潰......如果藝術家不加反省地不能像一個跳入壕溝的戰士那樣全身心地投身於他的工作;而且如果在那個彈坑中,他不能像一個由於岩石的倒塌而被深埋的礦工那樣拼命地深掘......那麼他的作品將永遠也無法完成;它將會夭折在他的工作室中,而在那個工作室裡,創作已經變得不可能,而這位藝術家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的才能的消亡......正因為如此,那些頒發給偉大的將軍們的獎金、成就、榮譽同樣也應該頒發給偉大的詩人們。
現在,我們透過精神分析的研究瞭解到巴爾扎克當時並不知道的東西,即創造性活動之所以需要如此大的勇氣,其原因之一在於,創造就意味著要擺脫過去嬰兒時期的依賴關係,意味著要打破舊的井然有序的關係,這樣新的關係才能誕生。在藝術、商業以及其他領域中創造外在性的作品,與創造個人的自我---也就是,發展個人的能力,使自己變得更為自由、更有責任心---是同一過程的兩個方面。每一個真正具有創造性的活動都意味著獲得一種更高水平的自我意識和個人自由,而且正如我們在普羅米修斯與亞當的神話中所看到的,要獲得一種更高水平的自我意識和個人自由可能會涉及相當大的內在衝突。
有一位風景畫畫家,他的主要問題在於擺脫他自己與一心想要佔他為己有的母親之間的關係,很多年來,他一直想要畫肖像畫,但卻從來都不敢下筆。最後,他鼓足了勇氣,在三天的時間裡“全心投入”,畫了幾幅肖像畫。這些畫都非常出色。但是非常奇怪的是,他不僅感覺到了相當大的喜悅,同時也感覺到了強烈的焦慮。第三天夜裡,他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的母親告訴他他必須自殺,然後他就帶著一種可怕的、無法抵抗的孤獨感給朋友們打電話,向他們做最後的告別。實際上,這個夢要說的是,“如果你要創造,那你將離開你所熟悉的一切,而且你將會孤獨和死亡;因此最好待在這個熟悉之地,不要創造”。當我們看到這種強有力的潛意識威脅的本質時,非常意味深長的是,整整一個月他再也沒有畫肖像畫---也就是說,直到他克服了夢中所出現的那種焦慮的反攻之後,他才開始畫肖像畫。
在巴爾扎克優美的措辭中有一點是我們所不同意的,也就說,這種勇氣是“凡夫俗子完全不懂的”。這種錯誤的出現是由於他將勇氣與顯然引人注意的行動(如戰士的衝鋒陷陣或米開朗基羅為完成西斯廷教堂拱頂的繪畫而作的努力)等同了起來。憑我們現在對心理的潛意識作用的瞭解,我們知道,在幾乎每一個人的夢中以及在艱難作出決定時所出現的更為深層的內心衝突中,他們進行鬥爭所需的勇氣與戰士衝鋒陷陣所需要的的勇氣是一樣的。將勇氣視為“英雄們”以及藝術家的專利僅僅表明,人們對於幾乎所有活著的人的內在發展的深奧程度瞭解得是多麼少。在一個人脫離群體---象徵性地說是子宮---以成為一個獨立個體的每一步中,勇氣都是必需的;這就好像是在每一步中,他都要遭受他自己之新生的劇痛。無論是戰士敢冒死亡危險的勇氣還是小孩子離開家去上學的勇氣,勇氣都意味著放開熟悉之物與安全之物的力量。勇氣不僅在一個人偶爾為自己的自由而作重大決定時是必需的,日常生活中瑣碎的小決定同樣也需要勇氣,這些小決定就像磚頭,構建起了他的自我大廈,使他成為一個能夠自由而負責任地行動的人。(未完... ...)
文 | 【美】羅格.梅 《人的自我尋求》
郭本禹 方紅 譯
編輯 | 阿樸
圖片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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