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桔梗淚

那一年，我豆蔻，你耄耋。

秋風肆虐，桔梗花被吹得避無可避，在風中慢慢凋零，嗚嗚咽咽，好像訴說著無盡的不捨。秋雨微涼，空氣潮溼而壓抑，父親走進我的房間，他和我說：你祖母走了。一夜之間，院子裡的桔梗花都掉落了，也許是為種它們的人的離開而傷心，也許是都到了遲暮之年跟你一起作伴離去了。

記得桔梗花剛種下的時候，你總是看著它們喃喃自語，那時我還小，一天只知道玩耍，從來沒有在意過你說的是什麼。但是現在，我大概能猜出來你說了什麼。

你愛花，尤其偏愛桔梗花。你總是在院子裡的桔梗花旁一坐就是一天，和我說你和祖父的往事。在我出生前，祖父就去世了，對他的瞭解全憑你的敘說。你說祖父是一個非常不懂浪漫但又傻得冒氣的人，你看到別人手捧玫瑰的樣子著實羨慕，回家跟祖父唸叨了一嘴，第二天祖父便帶回來了鮮花，可是那鮮花讓你哭笑不得，居然是路邊野生的桔梗花。你說那天你跟他佯裝生氣，其實直到半夜都高興得睡不著覺，畢竟你只是唸叨了一嘴。你說祖父把桔梗花作為你們的定情信物，到老了要種滿院子的桔梗花，只不過他先走了，但是桔梗花依舊還是如你們期許的那般，開滿了院子。你說人老了沒有什麼好處，唯一得好處大概就是可失去得越來越少。

隔壁有對新婚夫妻，剛結婚時恩恩愛愛，你還總會笑著把我帶回屋裡，告訴我少兒不宜。後來便是無盡的爭吵，你總會去勸架，開始的幾次還好，後來他們越來越不領情，你便再也沒過。有一天隔壁出奇地安靜，他們離婚了。那天你坐在桔梗花旁自言自語，我在屋裡，由於離得太遠，所以沒有聽清，只是隱隱約約聽到“那兩個孩子離婚了，還是咱們那時候好啊，結婚了就沒想過離婚，磕磕絆絆，吵吵鬧鬧一輩子。”

你走後，我們不想你走得如此乾淨，所以把桔梗花儲存了下來，年年種花，年年開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歸沒有你種得好，明明步驟都是一樣的。現在我也會偶爾坐在那片桔梗花旁，但我沒有自言自語，而是想著你對我說過的故事。當時聽的是故事，現在卻發覺，那大概是一句一句，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訴說著“我想你了”。

爸爸電話裡說，今年得桔梗花開得特別的好，滿院花香。放下電話後想到，祖父大概也不是隨便採花送給祖母吧，畢竟桔梗花的花語分明是丈夫對妻子永恆的愛和對愛人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