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一夜雨,風聲中夾雜了啪啪的雨點聲。今晨天卻放晴了,春日的陽光因了昨夜一場雨的清洗而嫵媚了許多,天空藍的曠遠而深邃。走進校園中,溼漉漉的地面纖塵不染。沿著甬道走過,你會看到黃色的迎春花張開了笑臉,述說著又一個春天的來臨,粉紅的榆葉梅也不甘落後,未長葉子先開花,似乎怕春天從她身旁走過而沒有注意到她的豔麗,小草也青的逼你的眼……所有的一切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跟春天打招呼。走進校園中,遠遠的,一棵樹挺拔的身姿就躍入我眼簾。哦,我的樹!只有你在跟我打招呼,那份親切、那份相知,一如我們最初的相遇。
幾年前,因為學校改建,原校門馬路兩側的松樹也要隨之移到公寓樓前,學校分配了每班移置一棵樹的任務。動手前我只對學生們說:我們的任務不僅是將樹移過去,而且一定要讓樹活下來。我將學生們具體分成了兩組:一組去挖樹“窩”,一組將樹根從原地“掏”出來,再移過去。我要求學生們一定要仔細“掏”,儘可能不要砍斷樹下的根莖,一定要保證樹移過去要成活。但“掏”這樣的速度非常慢,另外幾個班已陸續挖出樹來走了,學生們也已汗水淋漓,卻又使不出勁來,只能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掏”啊“掏”,最後只剩了我們一個班,時間已是晚上七點過了,對遷樹毫無經驗的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讓樹活下來!我害怕已挖出那部分的樹根裸露在外,一夜之間失了水分與養料而死去,也希望將教育學生們認真去做每一件事的諾言落實在行動中……種種的思緒不容我細想,這時在上學前班的女兒也放學後來校找我回家,我趕快安頓好女兒,在學校食堂賣了幾斤包子讓學生們簡單充了一下飢,便又帶領學生們“掏”啊“掏”……樹根下的土終於漸漸剝離,樹根漸漸露出,學生們一齊用力推倒了樹,趕快裝在早已準備好的架子車上一溜小跑,將新挖出的樹栽在已挖好的新樹坑中又澆上了水,這時大家才鬆了一口氣。整個過程,也許是我的那份急切與認真也感染到學生,學生們全都緘口不言,卻全都將勁兒用在一起。當華燈初上,家屬院中已傳來電視中的歌聲,空氣中也彌滿起飯菜的香味,這時我望望樹的“新家”,再望望滿臉倦容,汗水與灰塵滿頭滿臉的學生,一時間,我無語。
當我安排了學生回家,望著昏昏欲睡的女兒,嫋嫋的霧氣浮出我的眼眶,腦中卻突然閃出一句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那樣的清晰,響雷一般。冥冥中我祈禱上蒼:“請你讓這棵樹活下來吧”!似乎這時自己的疲憊卻輕了許多,我用力的握緊了女兒的手向前走去……
我的樹,最初的幾天中,學生們一天幾遍跑來看你,我也殷切的默默期待著,可你那麼久都耷拉著頭,一副毫無生機的模樣,好像時間在你身上停了下來。一度時間我真懷疑我的用心是否還是一無所獲?直至第二年的春天,也許你覺得我準備了足夠的耐心了,你終於綠了起來:突然有一天,一進校門遠遠望見你,我的心就異樣的顫了一下,走近你,我確乎看到在你蒼黃的老枝間,透出了新鮮的松針來,啊!一時間我的耳邊響起了歡快的交響,一時間校園中的樹都綠了起來,我看不見簇擁在你身邊的花呀草呀,我只看到你的綠,我只看到你的力量!
我的樹,當時拉著你一溜小跑的周斌認識了吧,那天他多認真。可你不知之前的他,也不知我曾打過他一巴掌的事:之前的他,貪玩、任性,好像他的心上從沒有放過一件事,從當班主任第一天起,我一直不停的在糾正他,也教給他許多方法,試圖讓他凡事用點心,可他呢:永遠早晨睡到什麼時候家長叫許多遍才會爬起來,遲到曠課成家常便飯、寫作業時抓起什麼作業本也不會看一眼,寫到什麼時候停下來便再什麼時候也想不起還有作業這回事,對自己的上學,對自己的一切全都不在乎慣了,長時間教育無果、任什麼方法放在他身上都沒有用處,他依然一副不可救藥、玩世不恭的模樣。那天當滿不在乎的他再次遲到更滿不在乎到踢開教室門走進來時,我氣衝頭頂,拉他出了教室門上去就是一巴掌……不是因為看到了他漲紅的臉,也不是因為看到他握緊的拳,是旋即一股自我悲憫與無助的情緒控制了我,我掩面而泣,繼而不可自抑的放出悲聲,……當時的一切,電影定格鏡頭般留在我此後的記憶中:我一遍遍懊悔自己那份恨鐵不成鋼的急躁情緒,一遍遍去設想若減去那一巴掌應採取的方法,也一遍遍告誡自己再別衝動與急躁,這種如牛般的反芻終於使得我在處理此後的班級事務中冷靜了許多。這此後多天的一個午後,周斌主動找到我,在他急切的告白與保證裡,我明白了他的決心。我只對他說“老師相信你”,不是敷衍,是真的相信。此後的他,簡直換了個人似的,我在欣喜中注視著也見證了他的進步與成績。畢業後,他進入石油公司,在一家加油站工作,幹得非常不錯。偶爾街頭相遇,會感受一份親情在其中。
還有一個學生叫王鵬,最初操作計算機,只用二根食指,翹著二郎腿,班上的同學們戲謔為“二指禪”,開學初,他拒絕跟我講話,無論我多聲情並茂言詞懇切,他只丟出一句:“我不跟女人講話”。我的心境非“悲涼”二字可以形容,但我不可以放棄他啊。後又從家長處瞭解到他跟他的母親有點罅隙,叛逆的他厭煩了母親的嘮叨,跟著也遷怒於我。於是我在上專業課時只用行動說話:我手把手幫他學習指法,教給他十指並用的方法,練習了一段時間,初見成效,也見他偷偷露出笑來。從此上課時他會主動提出一些問題,下課時也不遠遠的躲開同學、躲開我了,這時我的心情用“心花怒放”一定合適的,我想。任何人畢竟是有群體性的,只是你能否找到與之交流的鑰匙。
可是對各門功課成績優秀的學生張傑,我卻忽略了,他是班長,對我安排的班級事務執行中不折不扣,是每年的三好學生,可是我忽略了他心理上的弱項,像許多班主任的通病,只看到他表現出的優點:聽話、能幹,而且門門功課學習成績優良,這樣的學生每位任課教師也都喜愛。但他畢業後在到深圳打工不到半年間,就受親戚的蠱惑,被騙進了傳銷網中,後經家長努力他得以返回家中,但卻為家庭背上了一筆不小的經濟債。“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當班主任又何嘗不是?我想如果當時在管理一些問題學生的同時,我也更細緻的去關注這些優秀學生,也許這樣的問題也可以避免。“為之計深遠”應是考量我做班主任的準則。
我的樹,如你,你每天與第一縷曙光問好,也會與滿天繁星交談,天地間就是你廣闊的空間。寒來暑往,風雨中你不會低下高貴的頭,冰雪中,你也不會枯萎不會退縮,你吸取朝露,將根深扎,你與喧鬧的迎春花榆葉梅共處,卻寵辱不驚,你只蔥鬱的綠著蔥鬱的長著,一屆屆學生在你身邊走過,你只耐心而又安靜的站在校園中。我經歷了最初與你相遇時的那份執著與願望,也一步步走近了你,瞭解你、閱讀你,是學習也是用心思索。我逐漸明白:做好班主任,只憑一腔熱情,只有美好的願望是不夠的,“為之計深遠”一定是要發現問題學生的閃光點,用愛心去培植並不厭其煩,同時還要檢索出學習表現出眾學生的弱項(甚至是隱藏著而未顯露的)用愛心去增強並洞若觀火。
我的樹啊,在你之前,校園中曾經走進來過多少先輩,寒來暑往,他們在時間中漸漸老去。我和我的同伴們如今也正繼續著默默耕耘著。還有不斷加入我們群體的下輩們,日復一日,我們紮根,我們奉獻,我們站成了校園中的一棵棵樹。夏之晨,冬之夕,在講臺、在操場、在實驗室……我們是校園中行走的樹。
我的樹啊,因了我們共同的信念,我們並肩站在校園中,你是校園綠色的生機,我們是校園蔥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