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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弟弟坐在地毯上,他忽然問,“假如能讓你實現一個願望——不能說“讓我再許三個願望之類的耍賴皮”——只能實現一個願望,你會許什麼願望呢?

“現在還沒有特別需要實現的願望,能不能到某些關鍵時刻再許願?”

“不行,只能現在,過期無效。”

我瞄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知道生命的真相”。

他一臉問號。

“你要知道,光是光量子,光並不是明亮,是視中樞把光能量錯覺為明亮。而且我們的視覺僅能看到宇宙光譜中的十萬分之一,是極其狹窄的範圍。還有哦,這個世界是沒有顏色的,我們看到的顏色只是對光波波長的錯覺。這個世界也沒有聲音,是聽中樞把外界震動波錯覺為聲音。無聲無色的世界可能才是真實的世界。而我們的嗅覺、味覺,也是把能為身體提供能量的食物品聞成香味、嘗為甜味,而對身體沒有能量如大便聞到臭味、有毒食物品嚐為苦味。所以香、甜、臭是我們感覺的錯覺。

就好像我們給電腦輸入0和1大量的數碼,電腦會呈現十分逼真的整個影象。我們的感性是把外界輸入的資訊整頓為一個形象逼真的表象。你看到的這個世界不是真的。我們一睜眼就扭曲了這個世界。”我說。“時間也是錯覺,愛因斯坦說:'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區分只是揮之不去的幻象。'

你能想象這樣一個真實的世界嗎?”

電影《駭客帝國》

我推薦他看電影《駭客帝國》。話題沒有繼續深入。

如果繼續深入,進入康德的“先驗論”。康德指出,時間和空間只不過是先驗直觀形式,時間和空間不是客觀存在。他提出先驗邏輯形式:經驗只提供現象資訊,並不提供現象資訊背後的邏輯聯絡。因此我們感知的永遠是現象體系。因此我們感知的世界,永遠是現象界。世界的本質是不可知的。

康德《純粹理性批判》

而“我們的感知是有先驗規定性的”。在視中樞、聽中樞以及整個感知中樞中,底下有一個我們不能調動的整理邏輯系統,先驗整頓格律。即不僅我們接觸外部世界的五官感知到的世界是扭曲的,我們沒有接觸過外部世界、內在的感知系統本身也是被格律規定的——就像電腦被程式設計規定。

所以我們怎麼認識真實的世界呢?只要我們還身為“人”,還有“求存”需求,就需要運用這套“求存”系統解讀外部世界——即扭曲外部世界。

西方的哲學家和科學家,秉持的基本理念是不可知論。西方哲學的起點是,我們看到的世界全是幻象、全是假象,所以要追問假象後面的世界,追問“本真”、“本存”。如果你看待外物視之為真實,認為眼見為實,那你就離哲學很遠。

叔本華說:“對一個人而言,假如他看見的眾人和萬物都不曾時時看上去僅僅是幻象或幻影的話,他就不會是一個擁有哲學才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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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科學?

上個世紀西方專門研究科學的哲學家卡爾·波普爾第一次給科學下定義,語驚四座,叫證偽主義。即凡是能夠證明是錯了的學問才叫科學。諸如哲學、神學,它難以證實,也難以證偽,所以不算科學。

波普爾研究科學史,發現科學就是不斷證偽的過程,且證偽的速度越來越快。

托勒密算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嚴謹的科學家,他的地心說曾經反覆證明有效,今天淪為科學史笑談。哥白尼的日心說取代地心說,但數百年就發現總體上是錯的,只在太陽系內部分成立。牛頓經典力學締造了工業時代,當年可以精確預測行星,但只維持兩百年就被愛因斯坦相對論取代。而愛因斯坦對蘭佐說,“我的理論只不過是一個過渡理論,是短命的。”

即便科學是註定證偽的,仍有一個無法自解的疑問:“為什麼科學一定要透過事實檢驗/實驗觀察?科學可不僅僅是眼見為實,還經歷了嚴謹精密準確檢驗,並且締造了時代發展呢!”

首先,我們的五官感知、先驗主觀格律都在扭曲世界——為了更好地跟外部世界耦合從而達到求存目的。而我們的思想模型想要在外部世界應用,就需要透過科學驗證跟外部世界打通。其次,越原始、越底層的東西越具有奠基性、決定性和穩定性。所以科學更實用、可靠,但不能說科學更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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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小被教育信奉科學,彷彿成了“科學教”。我也是“科學教”——明明親身經歷,卻彷彿需要披上一層“科學解釋”的外衣,才敢對外交流。如果不能在“科學解釋”層面說通,則羞於公開談論——也害怕遭受非議。當然,無知的我並不瞭解什麼是科學,但從淺層瞭解到科學是一個證偽模型,且科學被證偽的速度越來越快,竟讓身上教條的鎖鏈鬆動了一些。

最初是先有質疑,才有了親身體驗;又因為親身體驗,進一步加深質疑——

曾經給一位女士做心理個案。她總感到莫名的恐懼,尤其對黑暗和封閉感到恐懼,簡直無法自控。

那是我們第三次交流,她說,“我在美容院做臉,那姑娘清潔按摩完之後給我敷面膜,是攪拌成膏狀塗抹在臉上的那種。我整個臉完全被蓋住了,眼睛不能睜開,她把面膜往我臉上“糊”的時候,有短促的一兩秒鼻孔是堵住的。

我恐懼極了,感覺自己就要死了。我覺得自己這麼恐懼不正常,怕丟臉,強撐著,敷面膜的那十幾分鍾,我感覺被子壓在身上越來越重,喘不過氣,感覺很無助,很恐懼。那個美容套餐12次卡,我只去了那一次從此再也不去。平常生活中也時常會有恐懼升起,我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麼。”

我引導她逐漸放鬆,深入那個恐懼。她看到一個畫面,讓她將畫面描述給我。

她說,“我看到一個男人,他在樹林裡走著。”

我問,“這個男人是誰?穿著什麼服飾?”

她仍然很緊張,“好像是我。我不知道。好像是我。他穿著黑色的衣服,幹完活準備回家。... ...啊,他後面有三個強調。那三個強盜在威脅他,強盜要男人帶他們去他家。我能感知到他心裡的想法,他很怕,他家裡有老婆老人、小孩,他怕家人受傷,所以不答應。”

她開始哭起來,急促地大口喘氣,斷斷續續地描述,“他們在打我,他們把我扔進坑裡,把土澆在我身上... ...。我喘不過氣了... ...。我好恨,我好恨他們... ...我死了。

有光引領我進入下一階段,可是我不肯去。我好恨... ...”。

大概一個月後,她看起來容光煥發,她告訴我,“我不會再莫名恐懼了,感覺渾身輕鬆很多。我這才發現,原來我之前心裡一直活的很沉重。”

此類個案這幾年經歷了 100 多例,每一例都並非刻意——基本都是來訪者有重大創傷、莫名恐懼、莫名憤怒等,在思維層面無法獲得答案,於是進入到超越心理諮詢的療愈性溝通。

每一例檔案都有詳細記錄溝通對話,部分有錄音(在溝通物件允許的前提下錄音。檔案和錄音都完全保密,僅限個人存檔)。所以我不僅親身多次經歷,還有充足的證據,每一次溝通我們都會獲得(針對來訪者的)答案和療愈。但在更大的層面,我知道自己面臨著一個巨大的未知。每一次的探索就像一塊地圖碎片,收集到的碎片越多,就越認識到自己的無知——對於拼出完整拼圖的渴望也就更強烈。

這些難以言說的、超出三維認知的體驗,切實地改變了我的世界觀底色。我們生活在一個“無處不監控”的世界,攝像頭佈滿街頭巷尾樓梯間,這些攝像頭和法律約束著我們。在我的世界也懸掛著一個“無處不監控”的攝像頭,那是對未知和因果的敬畏。這份敬畏約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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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理想國》

柏拉圖在《理想國》一書中講過一個“洞穴之喻”。

洞穴中自小被鎖住的囚徒只能看見面前洞壁的影子,囚徒自然地認為影子是惟一真實的事物。其中一位囚徒囚徒碰巧獲釋,轉過頭來看到了火光與物體,他最初會感到眩暈(就像才從電影院走出來一樣),但慢慢適應了。他適應後看清檯階,沿著石階走出洞穴,他看見了陽光下的世界。有山河大地,有花草樹木,這是真實的世界。

他意識到以前所生活的世界只不過是一個洞穴,而以前所認為的真實事物也只不過是影像而已。他決定返身回到洞穴,想搭救鎖在洞穴中的同伴,告訴他們“真相”。他向同伴解釋他們所看到的洞穴中牆壁上投影是假象,外面才是真實的世界。但同伴沒有任何經驗,認為他在胡言亂語,根本不相信。面對同伴的質疑,他無法證明自己。

他要如何證明自己呢?他沒有證據,描述的真實世界更像胡言亂語。他也無法靠“實力”征服大家——在洞穴世界的標準裡,他同伴的經驗、能力顯然比他更實用、更有效、更具實力。

柏拉圖的老師蘇格拉底說,“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一無所知。”曾以為是這位智慧哲學家的自謙。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深刻的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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