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誰都會有遺憾,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有些可能會成為終身無法彌補的遺憾。而我也不例外,年齡雖然不大,卻已有不少遺憾之事,但要說最遺憾的事一定是大一那年新學期剛開始時發生的事,大概此生都沒法平復了。
記得那年的冬天很冷,連天的雪下了幾日,路上的積雪早就沒過膝蓋,天空灰濛濛的,沒有一點精氣神,昔日愛熱鬧的小鳥也安靜地蜷縮在鳥窩裡,怕冷的人們更是足不出戶圍坐在火爐旁或嗑著瓜子或烤著地瓜或嘮著嗑。而此時的我則安安靜靜地坐在她對面,她專心地打盹,我專心地玩手機,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突然,她睜開眼像看陌生人一樣問我:“麗麗呢?回家了嗎?”我的心咯噔一下,明明我就坐在她對面啊,怎麼就突然不認識我了呢?我下意識地放下手機盯著她反問:“你說什麼?”我以為我聽錯了。她看見我的吃驚,又突然清醒了,尷尬地笑了笑。
突然就沒有心思玩手機了,看著忽明忽暗的炭火,心裡莫名難過,她怎麼就不認識我了呢?“你試試,我的後腰這冰涼的,沒有一點溫度,我娘走之前半年也是這樣,我的時間應該也不長了。”她把手放在腰間來回移動。我生氣地把她的手抽回來,厲聲道:“別胡說,再胡說我生氣了,不跟你坐一起了。”
害怕她看見我的眼淚,我起身出門站在雪地裡,目光裡全是昔日我和她的故事。相伴了二十幾年,她確實老了,我承認,可是她說她快走了,我不願接受,也不願朝這方面想,我沒想過沒有她我該怎麼生活。
我在心裡安慰自己:是這個冬天太冷了,等到了春天就好了,到了春天,她就精神了,她就不會胡想了。春天如約而至,而她卻再也沒有站起來。
後來我才聽說,我去學校的第二天早晨,她毫無徵兆地病倒了,突然就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就像突然沉睡了一樣。
我去學校的前一天還去看她了,那時候她還很精神。我和她並排坐在牆角曬太陽,她問我什麼時候放暑假,我說需要四個月就回家了,一放暑假我就回家,她沒說啥。下午四點多,我要回去收拾明天要帶到學校的東西,就提前回家了。她揹著手,蹣跚著腳步,送我到路口,嘴裡說著:“別走那麼快啊,走慢點。再見不知道是啥時候。”眼淚不由自主,也不敢回頭看她佝僂的身軀,因為難過反而加快了腳步。我不知道她的目光把我送了多遠,我更不知道那一別就是訣別。
父母和舅舅們怕我難過,一直不敢告訴我,直到她生病的第五天,大家都知道無力迴天了,我媽才讓我姐轉告我,我媽說怕我暑假回家找她找不見難過。我第一反應是想要回家,結果我爸說:“回家幹嗎啊,你又不是醫生,再說你剛去學校,她現在就剩一口氣了,回家也啥用,喊她又不能答應。有的父母去世,子女都不回家,更別說你是外孫女了。”不敢反抗的我,除了流淚已經不會別的了,掛了電話,退了車票,一個人悄悄地難過。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我正在上夜自習,收到表妹的訊息,告訴我她剛剛走了。那一刻心痛的不能呼吸,全身顫抖。表妹告訴我,她不吃不喝熬了十天,大姨伏在她的耳邊跟她說:“娘,你安心地走吧,該回來的人都回來了,離離太遠了,回不來。”話剛落音她的眼角就滑出了淚水。當晚就走了。
是的,最終我也沒有回去,只是在異地一個人悲傷,一個人憔悴。暑假再次見面,她在裡面,我在外面,我沒能看見日思夜想的面孔,不知她是否看見日漸消瘦的我。
我知道她最掛念的人是我,是我太狠心,讓她抱著遺憾離開。曾經我一度怨恨爸爸的阻攔,後來冷靜之後想了想,只能怨我自己不夠堅決,沒有主見,一方面害怕面對死亡,另一方面又害怕爸爸不高興。如果那時我自己已經經濟獨立,一定不是那個結果吧。
生活中有多少無能的表現皆是因為我們自己不夠強大,不能做主,最終抱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