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間
很久以來,我一直想寫點東西來紀念我家的小房間,它太普通了,它不像項脊軒,也不像飲冰室,它平凡的沒有自己的名字。它卻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牽掛的地方,無論我離家多遠,它就像一塊磁石一樣吸引著我這鐵石心腸,我離開了它,又好像我永遠都離不開它,回到家,我在它的心裡,離開家,它在我的心裡,原來我註定要和它在一起了。多年後,也許那裡不再有人居住,他將年久失修,頹疫坍塌,可我心中的那間小屋,它還是最初的樣子,依然那樣醜陋、簡樸地屹立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這是我家唯一一個隔開的一間像樣的小房間,那是爹當年迎娶孃的新房,那裡擺放著孃的嫁妝,一對大紅木箱子,一對高椅子,一個寫字檯,一架縫紉機,還有一個當年存放孃的首飾的櫃子,我們習慣稱呼他銀櫃,那裡曾經存放著奶奶留給孃的傳家寶。爹把那間房子用泥巴搪糊的光堂堂的,大概是他當年的勤勞和愛美的表現,為迎娶新娘做的準備吧。
小時候,小房間是姊姊們的閨房,是我的禁區,那裡充滿了我兒時的好奇與新鮮,姊姊是輕易不允許我進去的,怕我帶泥巴的小腳弄髒了她們的床鋪,怕我玩泥巴的髒手弄髒了她的新衣。那間房子根本沒有鎖,其實也不用鎖,因為不經允許,我是輕易不會進去的,或者說不敢進去,只有娘有時候會進去在她的箱子裡尋找衣服或者其他東西。曾經有許多次,趁姊姊不在家的時候,我偷偷的溜進去過,在裡邊呆一會兒,那裡的味道真好聞,姊姊們總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把鮮花采集一大把插在酒瓶子裡,整個房間都是花的味道。牆壁用雪白的紙糊了一層,窗子也一樣,上邊貼著她們親自用紅紙修剪的窗花。
曾經有一次,她們放學回家,神神秘秘的說著什麼,竊竊私語,總之不想讓我知道,我從門縫裡看到她們從一個瓶子裡把什麼東西倒出來,然後往頭上摸。後來我觀察她們放學的舉動才知道,那是葡萄藤的汁水,據說那汁水可以讓頭髮變得光亮鮮美,那個年代裡,我覺得那是窮人家的孩子最好的頭油了,後來我還幫她們接過好多。
許多時候,我偷偷的進去只是為了看她們的連環畫,而且每次都是悄悄的進去,悄悄的出來,不敢留下任何痕跡。那時候,我還在小學一年級,我們學校的連環畫只借給三年級以上的學生,我被排除在外,幸好有姊姊可以借來。
有時候,她們也會把我手腳洗乾淨,把我身上的灰土拍打掉,帶我到她們的房間裡,放在她們的床鋪上,教我認字和算術,這時候,我總是顯得很乖巧,我最初的那幾個英文單詞就是姊姊在那個小房間裡教會我的。
後來,大姊姊和二姊姊相繼上了大學,那間房子才真正輪到了我,在那裡,我讀書、習字種植夢想和希望。牆壁上的白紙不知換過多少次了,每年姊姊們都會重新糊一層,而我這樣的懶人是不會去糊的,甚至也不讓她們去糊。那些白紙已經變得發黃,房間裡也失去了先前的香味和淡雅。
再後來,我也上了大學,姊姊們成家立業,併成為人妻人母。那間房子理所當然的留給了小妹,那間房子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光鮮、寧靜。等到連妹妹都上了大學的時候,那間房子才真正的空閒了下來,依然是隻有母親偶爾會進去找一些東西。
現在,我每次回家還會在那裡居住,母親的那些嫁妝早已失去了它原有的光鮮顏色,椅子的茆隼鬆動的如同母親年老的筋骨,那臺縫紉機已成為一個擺設,放平當桌子用了。母親沒有時間去搭理它,也懶得搭理它,牆壁的白紙早已脫落,露出斑駁的黃土和黃土中夾雜的麥草纖維。因長期的無人居住,房間的味道也變得有些發黴,但我還是願意居住在那裡,那裡種植了我們全家人的希望和夢想,在夜裡,我彷佛看到它的生長,逾越過頹疫的牆壁,延伸到遙遠的地方。
房間的窗外是我和姊姊開墾的花園,娘每年依然還會在那裡種植一些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