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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回首自己走過的人生路,雖然窪地多於平坦,風雨多過晴空,但終究是自己用這雙並不完整的腿一步步丈量著走過來的,在行走過程中順帶把曾經那顆弱小稚嫩,吹彈可破的心反覆打磨,成就了今天擁有自己堅定不移的愛好,並有著每天去為之學習和進步的動力,它讓我內心不斷自信,也讓我的生命變得充盈和豐滿起來。我以為這就是我對生命意義的無悔詮釋,可在那天,世界上那個愛我最早愛我最久的男人的離開,把我這個“無悔的詮釋”徹底顛覆。

那是2016年12月4日傍晚五點,我練完琴,突然在家鄉群裡得知父親去世,我立即撥通媽媽的手機,像往常一樣單刀直入:媽,我爸呢,他在幹嘛呢?

媽媽顯然聽出了我聲音裡的顫抖,她盡力壓抑著情緒故作平靜地說:你爸他……在下午一點走了……

我像個孩子一邊嚎啕大哭一邊質問我的媽媽:“您為什麼不打電話我,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媽媽說你們剛剛千里迢迢來看過他,我想著先把手頭的事處理一些,晚點再給你們打,路遠怕你們傷心、難過……

那一刻,我才明白,當你覺得自己很難時,其實這世上永遠有一個人比你更難!

凌晨,朋友送我坐上最早一班高鐵,一路上想著要親自處理父親的身後事,心裡悲痛與恐懼交加。這時手機裡領導,同事,朋友紛紛以文字、紅包各種形式表達著對我的安慰,他們說你一定要堅強,處理事情的同時也要把你自己和媽媽照顧好;家鄉群裡:遠在異地的鄉親不斷邀約往家趕,並告訴我有事儘管安排,他們一定會趕回來。

在貴陽做生意的堂弟說:誰家都有老人,這個時候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生意再忙也得回家;在縣城開著兩個門店的堂嫂讓我要想開點,她和堂哥會把店門關了來送伯父最後一程;村裡另一個在市裡打工的小夥在回來幫忙的路上,突然得知自己的母親摔倒住院,他把車調頭去了醫院,在安頓好母親的治療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我家。就是這種濃濃的友情,鄉情和親情讓我的恐懼和緊張得到了緩解,給了我力量。

我和妹妹早上七點分別從北京和深圳出發,晚上七點終於到達家門,下車時雙腿發軟,是聽到汽車聲出來迎接我的媽媽,哥哥,叔叔的攙扶,我跌跌撞撞地進了堂屋, 整個身子俯在棺材邊,看著靜靜躺著的父親,我一遍遍撕裂般地喊著爸爸,可他再也不會像一個月前那樣轉過頭來向我微笑了。許久過去,我依然停不住呼喚,親人看著難受就過來勸我:“不要難過了,保重身體要緊,生前你已孝順了很多,你爸是欣慰的。”他們這一勸我更傷心了,我一臉委屈地看著他們說:“我沒有爸爸了……”

大伯母突然過來抱著我湊近我耳朵說:“你這樣下去,你媽媽會更難受。”

我轉身看著旁邊一直在默默抹淚的媽媽,我的哭聲嘎然而止。

接下來的事情安排,儘管我把許可權給了理事長,但他們作為我的親人,還是會處處為我著想和節省,記得為了請樂隊的事我們反覆商量了多次,因為我舅舅家會來一隊,按習俗,法事當晚舅家的樂隊得上,鄉親覺得我再請就浪費,可我知道,爸爸是我的音樂啟蒙老師,這最後一程怎能少了女兒送給父親的音樂呢!

法事的流程從中午就開始陸續進行,作為孝子跪拜時,妹妹一家跪拜右邊,哥哥一家在中間,而我挨著哥哥獨自一個另起一列在左,看著這樣的排序,我的腦子裡一幅幅畫面像電影閃現出來。

我是在爸爸的渴盼和期待聲中來到人間的。

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爸爸公然跟奶奶對抗,他說他就想生個女孩,將來幫媽媽分擔家務;當我呱呱墜地那天,爸爸用他在村頭大馬路上歡蹦帶跳的方式向村鄰宣佈他終於如願以償;當我把他笛膜弄破嚇得躲進柴房睡著,他不僅沒有怪我,還第一次教會了我吹笛;當我寫了一麻袋文字變不成鉛字時,他跟媽媽擔心我會不會心靈受打擊從此對寫作失去熱愛;當我停學七年終於踏上重返校園的火車時,他懷著既擔心受騙又不敢阻攔我的矛盾心情陪我到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和祈禱;當他受邀參加我在湖南衛視文藝演出作為嘉賓出席時,他跟媽媽說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多人、住過這麼好的酒店;當我每年回家過春節,看著他把我出版的書和他的眼鏡用手帕小心包好放在枕頭下時,我萬千感慨,那一刻我以為自己是孝順的。

可是有一天,他婉轉透過媽媽傳遞給我一個資訊:這個女兒從小生病致殘,我以為她會成為我們的負擔,可她沒有,她透過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我很欣慰,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她能停下來好好成一個家。

聽著此話,我帶著半調侃半內疚的語氣跟他們說:你看,命運給我開的這個玩笑把我的人生步驟全打亂了:別人上學時我失學,別人結婚時我上學,別人生孩子時我工作。我知道我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的五味卻只有自己知道,尤其看著叔叔的四五個孩子都帶著家人孩子來送我爸爸,鄉親們也是一家老小在幫忙,只有形單影隻的自己單跪一列在行禮時,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不孝。

俗話說:什麼年齡段幹什麼事。以前沒覺得這話有多重要,而這次,我才真正體會到它的份量,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是一直努力拼搏的一種姿態,還是一直向上進取的一種動力?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用心地,努力地,認真地生活,自認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享受著充分的自由,心靈和精神都是個比較富有的人,可此刻我才明白:生命的意義,其實只是一份平凡實在,有家有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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