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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有很多的傻女人,她們一個比一個傻。此生,我無法數清,無法計算。抓一把都是亂。今夜,我就寫那麼一兩個,為生命獻祭。今日之玫瑰呀!在死亡裡消散。今日在離亂呀,在枯井裡被掩埋。

故鄉的傻女人,一個比一個傻,此生寫離亂,別情仇恨,一腔幽怨向誰發!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們村有一戶人家,有一個傻女人。他們住在深溝裡。那溝裡還有一個磚瓦窯。還有一個神泉。神泉養著人,也養著這磚瓦窯。一群不會說話的磚和瓦。此生也懂得吃和喝。

神泉的水呀,真清洌。養著一方人,也養著蓄。它只有桶圈那麼大。水平平的,滿滿的,和地面持平,像一個天然的寶庫。把桶投入,瞬間汲滿。把桶拿出,又是平平滿滿,和地面保持。一滴不漏。因而,叫它神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小時候,大人們去磚瓦廠幹活,我也去玩。於是,在那裡,我見到了那戶人家。

那個傻女人,大約三十來歲,穿著一件藍條絨上衣,高高的個子,留著兩根麻花辮子。細細地,長長地,從兩肩耷拉而下,像兩根長長的毛蟲。那女人的臉又黃又瘦,眼睛也不怎麼大。走起路來哼哧哼哧。當她轉身時,我看見了她的背,上面有一個大包,像駱駝的盤峰,高而奇。

總之,這女人給我的印象很害怕,後來,聽大人們說,她是個啞巴。而且,還是外地人。關於她走路哼哧,哼哧,聽說是喉管有病,就像堵個啥,永遠拿不掉。

就在那一天,我見到了她的男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人長得還可以,大臉盤,大眼睛。那眼晴特大,像牛眼睛,看著還挺好看的。可惜長錯了地方,人面獸心,浪費。

後來,隨著我漸漸地長大,知道了關於那家人的好多事。

那女人是河南的,比男人小三十歲,為男人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大安,小的叫小安。可是,這女人並不安。

後來,女人又懷孕了。又生下了,又是個男孩。男人養不起,就把他賣了。賣給了我們村,一戶有工作的人家。那人的女人不生育,前頭抱了一個女孩,都七八歲了,女孩很漂亮。現在再買個男孩,一兒一女,賽過活神仙。我們村人都說,這兒子有福氣,跌進了福窖。

可惜,那啞巴女人不知道,以為孩子死了。天天哭哭啼啼,把門口的糞堆當墳墓。每天泡一碗碗饃,端出倒在糞堆上,給孩子吃。

那孩子常常生病,人們都說是那啞巴親孃咒的。抱娃的那家人很生氣。找到啞巴男人。啞巴的男人,回去打了啞巴,不許她以後泡饃,倒糞堆。可啞巴聽不懂,還繼續。

後來,啞巴的男人養不活他們,懶得不動彈。就帶著女人出走了,不幾天他又回來了。啞巴女人沒回來。村上人都說,他把那女人扔進了深山,自己回來了。

時間不長,啞巴的孃家哥哥來了,揹著個大包袱,提著饃籃子。吃的,穿的都拿來了。可是,自己的妹子不見了。村上的好心人,偷偷地告訴了那哥哥。哥哥聽後哭了,給外甥扔下東西,就那樣哭著走出了我們村,再也沒來過。

後來,這男人實在懶得不動彈,吃沒吃的,喝沒喝的。就開始了偷,左鄰右舍的,只要誰家沒人,他進去連饃盆都端。時間久了,豬嫌狗不愛,沒人把他當人看。

終於在一個大年三十的晩上,那人餓死了。他和他的二兒子睡在一起,大兒子不在家。這兒子真膽大,夜半三更,一看父親死了,他沒管。熄了燈,繼續睡,直至天明,才去鄰村喊他的姑姑。

那個男人,就那樣,在大年初二被埋了。

他是懶死的。

我們村還有一個女人,說是女人,其實也算個女孩。那時,我都不上學了,她嫁到我們村,聽說還沒我大。最多也就十多歲。

聽說就是個傻子,是我們村人買回來的,給他的啞巴弟弟當媳婦。他弟弟可大多了。

我感覺那女孩不傻,至少,傻裡不實在,就是老實人。孃家圖了錢,把她賣了。

傻女人彷彿也完成了任務,她被解放了。娃被別抱去養,與她沒關係。

從此,那女人只有幹活。拿著鐮刀,提著筐。給牛,給豬割草。幹著體力活,出著牛馬力。

再後來,婆家把她送回孃家,不要了。那孃家可高興了,又把她賣了!

夏去秋來,秋去冬歸…

啞巴的淚水長流,他有話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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