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身邊的小人物都能被溫暖，他們的溫暖常被忽略。

——題記

近些日子，心裡總有一個人折騰得不行，迫使我不得不提筆為他寫點文字。

這個人的真實姓名，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在球館裡常聽人叫他小文小文的――即使這，我也不能完全確定，似乎是這麼叫的。

他是個殘疾人，聽說是小時候一次高燒把腦給燒壞了，行動起來不是很方便，平衡性和穩定性不好。他看上去還是個20來歲的孩子，實際年齡已經30好幾了。

小文喜歡打乒乓球。幾乎每天下午都是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個，風雨無阻。至少在我接觸乒乓球的這半年裡是如此。因為身體缺陷，無奈球技只能那樣，所以少有人與他打球。之前有個退休女教師經常與小文約球，小文也總是早來佔好球桌，翹首以盼她的到來，只要她一到，小文一定會停止和別人打球，轉身和她打球。小文說約好了的，不能不講信用。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好長時間都沒有來過，小文失去了最可靠的球友，經常處於落單戶之列。

我曾和小文打過兩次，球路總是對不上號。小文還曾險些摔倒，看著他那要摔倒的樣，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從此我也就不和他打球了。每每看到他孤獨地坐在板凳上，我不禁憐憫起來，卻又愛莫能助。運動畢竟是要講究天賦的，與人的身體狀況、平衡性等密切相關。我想這對於愛好乒乓球的小文來說也許明白一二吧。

記得我剛到乒乓球館不久的一次，小文站在一張球桌邊對我說：“陳老師，打球哦。”我一邊練習著揮拍，一邊笑著說：“我們球對不上號，傻瓜。”話一出口，我立馬知道錯了――一是直接拒絕一個人友好的相約，不禮貌；二是平時用於對學生和家人親暱表達的口頭禪“傻瓜”用錯了物件。

事實果真如此，我的“對不起”剛出口，小文竟火冒三丈，臉紅脖子粗，憤怒地吼道：“好！以後再也不要喊我打球了，再也不和你打球了，以為自己打得好啊，還當老師哇，當個屁老師。”

我知道自己冒失了，但沒想到小文的反應會如此激烈。這是我見過的小文唯一的一次當庭大怒。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要對不起，鬼要你的對不起。”

“我不是那個意思 ，來我們打球。”

“滾！”

小文揮舞著球拍，嘴裡謾罵不止，搖晃著走向北邊的球桌，身後留下尷尬陪笑的我。

“別理他，神經，我也和他打不了。”幾個球友輕聲地對我說。

真的是我錯了。我無法原諒自己只管用嘴說話，而不用腦表達的膚淺。樹怕剝皮，人怕傷心。並不是每個殘疾人都像我一樣常拿自己的缺陷自嘲。

好一個“滾”，猶如燒紅的烙鐵烙在我心頭滋滋地作響。

人為一口氣，佛為一柱香。尊嚴，是生命的底線，是道德的紅線。每個人都如是，殘疾人更如是。

小文好好地給我上了一課。

小文其實待人很友善、很溫和。

在領教了小文的厲害之後，我有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三四個星期裡我們沒有任何言語交流。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天，小文見我在練球，便主動過來教我：接旋球拍子要這樣，知道不。小文說著，比劃著。

我驚喜萬分，小文原諒我了！

“不要謝，老楊、阿強、我姐夫……都是我教的。”

小文的確是個熱心腸。他經常主動去“指導”別人打球，館內好多高手都得過他的“指點”，就連區乒乓冠軍也不例外，按球友們的話說：小文的徒弟遍球館。看到有人落單，小文還經常陪練，用阿強的玩笑話說就是要把小文練成發球機。雖然只是暫時性的工作，但小文有求必應，且盡心盡力。

小文不僅是個熱心的“教練”，還是個熱心的義務撿球員。

落單的時候，小文常會貓著腰，悄無聲息地鑽進球館收集層疊的座位鐵椅架後面，用手機電筒照著，在陰暗狹窄的縫隙裡艱難地尋找著球友們失手而滾進去的乒乓球。出來後，小文得意地舉著球問：這是誰的球，誰的球，有人要不。這時，人們的眼睛大多聚集到了小文的手上。

“這個是我的。”

“那個是我的。”

……

“陳老師，這個是你的，這裡只有你打蝴蝶球。”小文拿著球笑著向我走來。

“別人的東西，我不能要，給你。”小文把球拋給我，轉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朝板凳走去。

在球館，只要球滾進了陰暗的鐵椅縫隙，人們便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小文，甚至會習慣性地叫一句：小文，球進去了。

小文喜歡打球，裝備卻很差。底板是別人丟了不要的十幾塊錢的木板，膠皮是十幾塊錢買的廉價皮。因為是他自己DIY的，小文用得很開心。

球館裡，一般人的球拍都在幾百塊，不少人的更是一兩千塊。在這點上，小文可以稱得上是另類。

球館有小文，不僅讓人放心，而且讓人快樂。

有段時間，與小文混熟的幾個隔三岔五地拿小文打趣。比如一斤白菜1塊5，問小文2斤白菜多少錢……以此來打趣小文可不可以娶老婆。

說到娶老婆，小文很是開心。為此，有人總是兜著圈兒問小文需要什麼樣的女人。在小文一一回答後，有人會突然來一句那女的可惜有一隻眼瞎了還要不要之類的話逗樂。每每這時，小文卻笑著說：沒關係，我有親戚在南昌一附院當醫生，可以幫她治眼睛。那人繼續逗樂道：治好了眼睛，人家又不要你了呢。小文憨憨地笑著說：不要緊，不要就不要唄。小文對於做老婆的女人只有一個要求——不能有老公，哪怕離了婚的也行。

逗樂打趣中，人們不時笑容滿面，小文也樂在其中。我卻從未笑過，也笑不出來，不是同病相憐，而是感覺這對小文不好，儘管並無惡意，純屬玩笑，讓小文開心。

金秋季節，桔柚飄香。一天，小文一來到球館就從揹包裡一股腦兒倒出幾個黃橙橙的大桔子。

“陳老師，給你一個桔子，這是我親戚家摘的，特別甜，好吃。”

見我推謝了兩次，小文聲音大了起來：“給你吃就吃，我還有，特別好吃，你吃了就知道。”

我只好收下。小文又同樣送給在場的其他人。

剝開桔皮，桔子的清香幽然滿鼻，沁入心脾。

“是好吃啵，我不騙你。”小文笑了，象盛開的純淨的桔花。

快樂其實很簡單，就象小文這樣就好。

球館有小文真好。生活中有小文真好。#感動中國##感悟分享##感受到愛##平凡卻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