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想寫一篇紀念覃佳的小文,一直不得空。一部分原因,自己經常會提筆忘字,一部分是因為這花花世界總是擾人心境,不得要領。前些天適逢清明,偶有所感,遂寫下此文,以解心中多年遺憾,只是語法不精,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許是二十年前,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高二的學生。暑假來鹽城採風,對於我來說,從小生長在蘇州都市裡的人,鹽城這裡風土人情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一馬平川的平原上,點綴著五顏六色的色彩,一眼望不到頭的白楊樹、田畦裡應季水果蔬菜……都是那麼美好。
就在這裡,我認識了覃佳。她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更可惜的她是一個聾啞人。她很自卑,見人總是生澀的躲起來。但她也是幸運的,她的親生父母把她丟到了一戶好人家,養父母自己沒有孩子,所以他們的愛全部都傾注在她的身上。
雖然養父母家不算十分寬裕,但能滿足她的,都儘量滿足她,畢竟她親生父母丟棄她的缺憾,養父母都儘可能的替她彌補。
前幾天突然聽到一首歌,莫名的想起了她,也想起了那些青蔥歲月。我跟她,本來就是兩條平行線,若不是機緣巧合,都不會想到有交集的可能,當然這只是以後的故事了。
那時候,別說通訊軟體了,就連手機都很少的,所以我們一直都是書信聯絡。不過,誰能想到,自從那次暑假結束返城,再見到她,已是六年後的事了。
2006年,我到鹽城實習,從此我將工作地轉移到鹽城。這地方雖然沒有蘇州熟悉,但我的一些親戚朋友都在這裡,所以偶有閒暇,就會去找他們。
事情的枝尾末結太多,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反正當我知道,覃佳那時候還在做臨時工,我就把她介紹到我們公司裡了。
她剛開始對我也比較牴觸,或許是她比較靦腆,不善言辭,不過像我這樣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她,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時候,若不是週末的話,我也就是一個人,朋友很少,能談心的估計也就她了,儘管她不會說話。她會在下班後,來我的出租屋,幫我把攢了幾天的衣服洗了,有可能的話,順帶把屋子也簡單的清掃一下。
時間如白馬過隙,眨眼我就到鹽城三年多了,除了跟她關係日漸密切,我還認識了一大堆朋友,當然其中不乏女性朋友。
有時候,變化就在很多細節裡面。覃佳對我的關心,好像已經逾越了普通朋友間的分際。我不敢妄下結論,但某一次,她晚上給我送雞湯,晚上她就沒有回去,因為當時雷雨交加,我也不放心讓她回去,更重要的是我看得出來,她也不想回去。
那一年,我23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大好年紀。都說如果老天給你關上一扇窗戶,也會給你開啟一扇門,因為覃佳她也有一副讓人垂涎三尺的美貌。
當時我倆就那樣的在床上躺著,都沒吭聲。也許是那天晚上的雷電交加,讓我們不敢有什麼過分舉動。我當時就裝睡,希望她有點動作,可惜我知道她也在裝睡,結果我們兩個就真的都睡著了。
後來我認識了很多異性朋友,這其中就有我的老婆。很多時候,錯失就是那一瞬間的事情,其實我並不是嫌棄她是啞巴,並且我認識她那麼多年,楞是看不懂她平時在我面前比劃的那些手語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我的心裡,總會留個位置給她的,再親近的人,都不能佔用那個位置的。不過我還是跟她說了,我要結婚的事,看得出來她很平淡,只是傻笑,然後很大聲的、那種想要發出聲音的那種感覺,我覺得很刺耳。
公司放假放了好幾天,於是我們四五個約好,去鄉下玩。覃佳的養父母那邊的親戚家有人結婚了,所以她家裡就她一個人,父母出人情去了。她白天幫父母摘了幾十斤的帶殼棉花回來,準備晚上剝棉花。
剛好那天晚上,鎮上電影院放映新電影,於是我們幾個約了,晚上去看電影,可是我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她拒絕了我,當時我也沒多想,於是我跟其他兩個女的吃完飯,稍事休息就起身出發了。
離鎮上不遠,所以我們都沒有騎車子,走路可以幫我們消消食。走到半道上,才想起忘了問覃佳喜歡吃什麼,可以幫她帶點回來。其他兩個女的繼續往鎮上去,我一溜小跑,怕到時候趕不上電影開始。
我到覃佳門口那裡,就看見她躺在那一堆棉花上面,身體在極速的抽搐,嘴角的白沫順著嘴角,全部流到了棉花堆上。
那是我永生難忘的場景,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
我抱著她,問她怎麼了?但是都是徒勞的,她好像有千言萬語堵在心裡說不出來,眼睛直挺挺的盯著門口。
我這輩子都沒怎麼哭過,但那一次我是真的哭了,而且是那種歇斯底里的。可惜她的世界一直都是安靜的,我哭的再大聲,她還是聽不見。
周邊鄰居過來說,她已經救不了了。地上那隻摔壞的碗裡,有農藥的殘渣,可是我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搞清楚,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呢?
她抬起左手,摸了一下我的臉,將臉使勁的往我臉上靠,我將臉貼過去,可終究我也是一無所獲。
顯然,她已經是沒有力氣了。漸漸地,左手已經耷拉下去了。我把她往懷裡又抱了抱,可是她的頭已經歪了,她眼角那一滴眼淚,折射出的燈光,分外刺眼。而右手裡,還牢牢地抓住一把沒剝的棉花,可以想象當時她喝下毒藥後,她真的很難受。
結果三天後去火化的時候,也帶著那一把棉花,因為已經掰不開她的手。
這麼多年,我一直不明瞭她輕生的真正原因,或許只有天知道吧!
現在,時常會想起她。有時候也會在夢裡,她在那草長鶯飛的季節裡,笑嘻嘻的向我走來,一句話也不說,然後以同樣的表情,轉身去了我遙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