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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天氣,秋高氣爽,空氣中瀰漫的是桂花的香味,隨風飄散在恬靜的小村莊,沉浸其中,已然是醉人了。若說這季節桂花之香,濃重而深入鼻息,則還有另一種香,源於稻穀,輕淡而使人安定。

  在這時節,置身縱橫的田埂,於微涼秋風中,閉上眼睛,過往畫面如煙雲朦朧而不再清晰,不知是我走遠了還是這故事離我而去了,終是很遙遠了罷。昔年舊事,在斑駁歲月裡,只留下零碎片段,不能再完整的被記起,但若是真切忘記了,實在是人間無數悲哀之一種。

  記憶裡的秋天是忙碌而喜悅的,所有的付出結了果,人們忙於收穫。而這收穫往往是起於蠶繭終於水稻,畫面回到那一年,在溫暖的室內,蠶寶寶爬到了稻草紮上,幾個晝夜就吐絲成了潔白的繭,人們把它採下來賣到繭站。秋蠶的價格並不高,但繭站門口往往排著長隊,在帶著涼意的風中,汗水依然浸透了衣服,他們大抵都是踏著笨重的28寸腳踏車,後面掛著幾大袋繭子,用盡了力氣艱難騎行而來的。人一旦習慣了辛苦就不會敏感辛苦本身了,於他們重要的是賣出蠶繭後的輕鬆愉悅,用現在的話說,有了幸福感和獲得感。此後地裡的桑樹開始零落,完成了一年的使命,為進入冬季做好準備,泛黃葉子,凋謝一地,腐爛在主幹周遭,既可以保溫,又提供養分,過長的枝幹則被修剪下來當柴火燒。再結合如今流行的桑椹採摘,這桑樹的價值及用途大約可以超過吐絲的蠶了。

  桑樹地挨著的往往就是大片金黃的稻田了,沉甸甸的稻穗在秋風中搖曳,如波浪般起伏,恰似一片充滿生機的希望海洋。飽滿的穀子意氣風發,欲要藉著風力去往更遠天空,躍動著快把稻竿壓彎了腰,這時候如果來一場颱風或下場大雨,它們是極易倒下的,人有時候也是一樣,稻穀或許沒有思維,而人會後悔,東門牽犬,競不可得。彼時還沒有普及收割機,人們背對陽光面朝土地彎下腰用鐮刀把稻割下來後,一捆捆的反覆扎打稻機的轉輪,將穀子篩下來。餘下的稻稈則堆成了如今難覓影蹤的稻草堆,用來生火做飯以及給圈養的家畜保暖,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而如今銷聲匿跡的打稻機是當時的稀罕物,一個小隊也只有寥寥數臺,沒有輪子,往往是需要人力拖到田間的,幾戶人家總是幫襯著協作使用,冰冷的機器在無形中成了一種團結溫情的紐帶。況且比起更早的朝代,這機器已然幫他們減輕了極大的勞動負荷。打下的穀子會裝滿籮筐用扁擔挑到水泥場上曬著,白日裡攤開沐浴陽光的溫度,夜間作谷堆蓋上薄膜防雨。若是天公作美,那末幾天暴曬之後,便可以用風扇和篩子篩去其中雜物,裝蛇皮袋賣到鎮上的糧庫了,人們也往往會剩餘幾袋留作自給。在當時一個普通農家,這是一年到頭最大的一筆收入,所謂豐收的喜悅,滿臉皺紋的老農,拿著信用社的存摺,拘謹而又無法掩飾的笑容,不僅僅是電視裡遙遠的一張照片,這畫面曾經真切的在近處在身邊發生過…

  秋收後的田間充滿了稻穗和泥土的香味,麻雀們也不時的來分享這收成,它們或埋首於稻梗間啄食零落的穀子,或駐足電線上作餐後的休憩。有時它們會突然驚起飛走,烏央央一片,那一定是壟溝旁的小道上,傳來了爛鐵換薑糖的叫賣聲。挑著擔子的小販正從田埂間走來,手裡還敲著鐵發出清脆的聲音。此時近處人家的孩子們早已聞聲而動,拿起家裡的爛鐵奪門而出,這大約也是糖在過去的一個縮影,糖曾經也確乎闊過的。後面那幾年換糖的來的愈來愈少了,大概他們都老了吧,同樣也不再有存著爛鐵等候的少年了。歷史很自然的進入了下一個軌跡,如其他許多變遷一樣。但那在田間迴盪的記憶的聲音,卻依然在時常泛起,曾有過的如此簡單的快樂。

  豐收後的夜,缺月寧靜的掛於梧桐之上,所有農機的轟鳴也都作休。田野盡頭燈光微弱的農房裡,勞碌過後的一家人圍坐八仙桌旁,用竹筒從酒缸裡打起的黃酒正飄散源自糧食的醇香。在浩瀚世界,如此的渺小角落,也曾經溫熱過。當無數個夜色之後,故事遠去,漸漸隱沒在萬家燈火中,有一天再記起,卻發現它依然閃耀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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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 人是情緒多,還是理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