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以為這個冬天不會冷了，卻在冬至之後急劇冷起來，而天氣越冷，工作生活中的事務又格外多起來。幾乎是今冬最冷的一天，參加了大合唱表演，穿著很薄的演出服，又有年會要參加，卻並沒有吃什麼東西，只顧興奮……終於幾天的連續忙碌，身體就出狀況了，頭暈而沉，嗓子難受，早早就睡下，卻是睡不著，好容易睡著，早上醒來頭更疼了，接著整個身體都開始痠痛起來……雖然很難受，但還是要起床做飯的，老的小的都在等著吃飯。半輩子了，卻從來沒有吃過現成的早飯啊！

吃過飯，並沒有多少好心情哄孩子玩，就答應孩子去遊樂場，我只想清靜一會兒。強打精神，冒著嚴寒來到遊樂場，天是真冷啊，室內也並不暖和，

卻是個個都在忙。歲末的一天，全國都放假了，有誰不忙呢？我只好胡思亂想起來，尤其這天冷，更多喚起對冷的記憶。

大學即將畢業那一年，為了與相戀的男友走到一起，正月初五，新年尚有餘溫的寒冷日子，我出發去往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尋找工作，而衣衫穿得職業，很薄，很冷，為工作，也為愛情。一夜顛簸，於清晨六點抵達異地的城市，天更藍，也更冷了，我卻顧不了那麼多身體的感受，精神上是激動和狂熱的，終於見到半年不曾相見的戀人，我怕認不出彼此的擔心多餘了。他很自然地吻了我，然後就開始奔赴人才交流會場。那一年大街上還有三輪車奔跑，大冬天我們就坐在這兜風的三輪車上，涼爽到了極點，也覺得自己酷斃了，其實不想這麼酷，只因囊中羞澀，我身體篩糠似的發抖，說話帶著抖音。在人才交流會轉一圈，沒有想象中的收穫，無功而返，返回到男友的職工宿舍時就開始打噴嚏，流鼻涕，流眼淚，伴隨著鼻塞和全身疼痛，夜裡睡覺也沒有溫熱的感覺，我就不曾暖過來，長久地冷著，冷著，冷著……

一直冷到了上研究生的時候，這裡與我的家鄉不同，夏天和冬天很長，夏天蚊子格外多而兇狠，苦夏；冬天很陰冷、潮溼，暖氣苟延殘喘的，一到冬天我就感覺極其寒冷。本來蓋著被子，又加蓋一床毛毯，這已經是我所有家當了，也是我認為的極其厚重的被子了，但不知為什麼還是那樣冷得難以入睡，半夜常常腿抽筋……直到舍友把一床多餘的被子借給我，我才知道原來溫暖是可以得到的。當夏天來臨，我因被子氣味難聞拆開清洗，才發現男友給我的被子是十多年的舊被，棉花早已粘在一起，一團一團的，很多地方都是漏洞，哪裡就能給人溫暖？男友不曾給我溫暖，而他的母親也不曾給兒子溫暖啊！

研究生即將畢業的那年，與男友在出租屋裡居住。十月立秋的季節，這平房裡氣溫較低，但屋裡還是光板床上鋪涼蓆，枕頭一個，毛巾被一床，夜裡睡覺就覺得很冷，很冷，很冷……我渾身裹著毛巾被，蜷縮著身子睡覺，常常吸著鼻子。現在回想起來，我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忍耐，忍耐寒冷，因為那是租住的、臨時的房屋？因為那不是屬於一個女人的、可以說話做主的家嗎？還是本就是隱忍受屈的個性，完全接受社會道德對女人的馴化？總之就是沒有改變現狀的動力，只那麼凍著，冷著，受著……

工作之後，租住的房子、後來買的二手房也還是冷，沒有暖氣，常常是白天工作，晚飯後便開始鑽進棉被，什麼娛樂，什麼消遣都不及溫暖來得更真實和妥貼。在婚後很長時間都保持著兩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但冷，卻是我一個人的感受，因為兩地生活，我常在家獨守空房，獨享冷清。

為了要個孩子，每個月的那幾天就要坐車五、六個小時到異地，一跑就是大半年，從夏天到冬天，寒風呼呼，我卻無法退縮，忍著飢寒、暈車，打起精神去。這種事情似乎無法向誰訴說的，男人似乎享受的成分更多，也常常是一頓折騰之後，昏昏睡去，從不陪伴，從不陪伴。我就在黑夜中孤獨地等待，感覺有點冷……然後一個人返回，在途中轉車，聞到烤地瓜、肉包子的香味，覺得很餓，寒風刺骨，衣服也顯單薄，僅存的二十元錢，就買了件馬甲，穿上著實暖和了一些。

孩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到三歲，我回家鄉見到媽媽，孩子見到姥姥，其樂融融的，彼此溫暖。而我在另一個城市的婚姻、家庭、生活可謂亂到了極致，過去兩個人吃飽飯就完事的，添了孩子，便有許多困難是不能克服的，這幼小的生命太柔弱、太無辜、太不能自主選擇……而丈夫一意孤行的決定和在家庭缺位的狀態，不是發脾氣，就是無節制地把家裡的錢都霍霍出去，不停地貸款、借錢，終於使我認清了生活的本質，也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婚姻，什麼是男人，什麼是生活……終於，我的心死了。但我又活過來了，因此我可以堅持下去，為了孩子，這無辜單純的生命，也為了自己，重生的自己。

孩子是上天賜予我最奢侈的禮物，我有責任護佑她健康成長，她的到來，讓我更深刻地領悟了生命的真諦，更清醒地認識了自己。在我心神俱疲的時候，我選擇了回家，回到我生長的地方，既是思念，也是汲取力量，履行諾言，更是對未來生活的宣誓：我要走下去，無論多麼艱難困苦，多麼冷，我都會走下去。

當返程時，丈夫來接我和孩子，見到半年不曾見過的丈夫，我心裡一點喜悅都沒有，大冬天的只感覺冷，神色黯淡，不想說話，彷彿一見到他，我的生活便又陷入了悲苦的狀態，又要開始煎熬和忍受，我不想過這種日子。海邊，沙灘，海鷗，人們都在興奮地玩耍和開心，新的一年，剛剛開始，誰不是笑容滿面？然而我就是笑不出來，滿目憂傷，海邊無比清冷，我內心無比清冷啊！

日子過得真快，最苦最累最冷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今日恰逢新年伊始的元旦，氣溫降得厲害，身體又感風寒……讓我感覺很冷，心裡也冷，沒有誰會分擔我的冷，我便任其冷下去，回憶起曾經的人，曾經的冷，曾經的天真和無知，那麼冷……

生活，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無論多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