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回到家,院子裡的空地上,果然又是凍到發蔫兒的菠菜。
看著那耷拉樣子,我很疑惑地問母親:“媽,你那菠菜過了年還能反過勁兒來嗎?咋看著那麼蔫蔫兒呢!”
母親一臉鄙視:“你知道什麼呀。過了年,天一暖和,菠菜馬上就能長起來。今年春天我都推到街上去賣,還賺了三塊錢呢。”
母親跟我這麼說著的時候,言語中不知不覺地露出了一種自得其樂的成就感。
很小就知道菠菜這個名稱的。
我們老家有一個習俗:每年的臘月三十早飯,都要喝加了紅棗的小米粥的。喝以前,必須先盛兩碗滿滿的幹小米飯,插上菠菜,然後供奉到正屋中的正北方。
這兩碗乾飯,美其名曰“接年飯”。
“接年飯”之所以用菠菜,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呢:
傳說很久以前,人們每隔一定的日子就要受“年”這個怪物的侵害。“年”本來是王母娘娘的小兒子,因為少時疏於管教,結果長大了成了危害人間的怪物。王母娘娘雖然知道理虧,可還是時時護著自己的兒子。
當時天上有一個好心的仙女,叫“菠菜仙子”。“菠菜仙子”對“年”的所作所為很是憎恨,可是懾於王母娘娘的聖 威,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地在“年”外出作惡的前夕把訊息透露給人間,讓人們早作準備,避免被傷害。
“年”在幾次失望而歸之後,終於知道原來是“菠菜仙子”暗中告密。於是,“年”跑到王母娘娘面前大吵大鬧。王母娘娘一生氣,就暗地裡把“菠菜仙子”貶到了人間,變成了一種蔬菜。
為了紀念“菠菜仙子”,人們把這種蔬菜命名為菠菜,並且每年都用加了菠菜的“接年飯”迎接年的到來。
取菠菜報信的意思。
“菠菜仙子”大概是真的存在的,因為我的學業或多或少就依賴了她的幫忙。
那是初二的時候,經過農轉非,母親帶著我和大哥搬到了父親任教的高中。雖然說是比較幸運地轉成了城鎮戶口,但是父親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一家人實在捉襟見肘。
這種情況下,母親艱難地開始了自主創業的歷程——在家裡炒菜,然後等學生下課時推到校園裡去賣。
太貴的菜學生是買不起的,劣質的菜學生是不願意買的。既要物美又要價廉,菠菜義不容辭地成了主要的可選蔬菜品種。
很多年,母親一直重複著這樣的勞作:用兩三塊錢從集市上買回一大堆菠菜,風風火火地趕在學生下課前做好,然後急急忙忙地推到教室門前賣掉,以此換回我們的學費。
很多年,我們是吃著母親從大鍋裡分出的少許炒好的菠菜度日的,以至於後來我見了菠菜都有一種反胃的感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年年歲歲菠菜相似,歲歲年年母親卻在勞累中不再年輕了,我們也在歲歲年年的交替中長大了。
大到不再需要母親的肩膀為我們撐起天空,而要用我們的肩膀為母親撐起天空了。可是每次跟母親說:“到城裡來住吧?”
母親總是搖搖頭。
如今,母親當然不需要再依靠炒菠菜來謀生,可是閒不住的母親每年都會在老家院子裡種上菠菜。
從當初心急如火地花三塊錢買回一車菠菜,到如今優哉遊哉地賣掉一車菠菜換回三塊錢,母親完成了一個輪迴。
也總算是苦盡了甘才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