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美文>

羊在什麼時候才是獨特的?僅在羊倌數羊的那一刻。人在什麼時候才是獨特的?只在情人回眸的那一瞥。

02

深淵的邊緣是草原

在滑入深淵的瞬間,人總能感覺到邊緣的平坦,平坦得像草原。

每個人都是獨特的。這是一廂情願式的自我安慰。其實人群和羊群沒有太大區別,奔忙來襲為的不過幾斤“草料”。而一旦肥膘上身,便也歸期不遠。什麼時候羊是獨特的?僅在羊倌數羊的那一刻。什麼時候人是獨特的?只在情人回眸的那一瞥。情的糾纏就像量子,即便兩人分離無窮遠,卻誰再也回不到那個從前。

卓不一的家在京都西南山坳的一個村子裡,離霧居廟不太遠,大概有20分鐘的車程。五月的山村嫩芽抽綠、滿眼鮮翠,鶯歌燕舞、山花芳菲,置身其間,心曠神怡。村裡人大多靠旅遊業過活,開開民宿,賣點山貨,也有在景區上班的。閒暇時刻喝喝酒、打打牌、吹吹牛,偶爾以皇親國戚的口吻埋怨一下那些來京都務工的“外地人”,七環之外也還算是悠然自得。

但卓不一沒幹這些行當,他自己在村裡開了個香廠。香,是人們祭祖、敬神所燒的用木屑摻上香料做成的細條。說是香廠,實際上是個家庭作坊,請了三五街坊幫忙。霧居廟是京西重廟,常年香火旺盛。人在有求有欲,有災有變,有恐有懼時,總要找些安慰、找些支撐、找些希望。於是在京西有這樣一句婦孺皆知的口號:有困難找佛祖。不管你是念念不忘還是年年不忘,佛祖必會給你迴響。怎麼找佛祖?燃香!那嫋嫋升起的縷縷青煙,便是你和佛祖聯絡的電話線,只要香不滅,線就不斷。所以卓不一的生意無論什麼年景都還不錯。幾年下來,發了些財,舉手投足間儼然成了商界新秀。你若誇他,他還是帶著村裡人天然的淳樸:“我這點生意,跟廟裡的師父比不了,人家是有編制的正經生意。我只不過是小打小鬧的個體戶,混口飯。”

但漸漸地,卓不一開始走路帶風了。買了輛benz陸地越野。有事沒事愛拉著幾個發小、小學同學往城裡跑,吃吃飯、唱唱歌。用他自己的話說“全是錢鬧得”。金錢既能讓青春綻放得更加絢麗,也能讓青春狂躁得更加奔放。但在那個夜,狂亂的頭髮不經意舐上了帶血的刀,殘發落地,悄無聲息。

“綠水灣”ktv坐落在縣郊環城公路的西南角,是一座宏大的美式建築,門口擺放著兩隻一人多高的石獅子,威嚴地注視著來往的客人,彷彿在告訴過往的行人“哥做的是正經生意,沒事兒來玩兒啊爺!”。巨大的霓虹廣告牌彷彿不是在招攬顧客,而是在展示權威。提起 “綠水灣”,全縣城沒有不知道的,它不僅是縣城的建築地標,也是全縣人民的精神地標。只是良家婦女不太喜歡這個地方,一旦聽說自己的男人去過“綠水灣”,都會感動好幾天。自己家的男人大義滅親,為了保住自己的“貞潔”,寧願花錢也不碰自己一下。卓不一說,那個時候年輕,很多人都去 “綠水灣”,當時也沒覺得怎麼樣,後來自然也就習以為常。

奪目的燈光!

“綠水灣”606房間,燈光有些昏暗,房頂中間五彩霓虹溜溜球滴溜溜亂轉。有紅的黃的綠的藍的光不停地投向角角落落,像焰火,排著隊一樣地打著卓不一的臉。和全國各地的ktv包間一樣,606房間的點歌器上也預設地播放著那首唱遍大江南北卻一點也不紅的歌曲:“拒絕騙,拒絕偷,拒絕黃賭毒”。卓不一點了吳克群的那首《為你寫詩》,拉開架勢剛要吼。卻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慌不擇路地闖了進來,一下子撲在了茶几上,啤酒花生礦泉水……撒了一地。卓不一第一反應是遇到警察掃黃了,於是扔下話筒本能地拔腿就跑。

兄弟之間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義氣?

不對,是默契!

剩下那哥兒仨,一看大哥竄了,也不知道大哥為什麼竄,便也撒開腿跑了。危難時刻大哥先跑是不是不太義氣?危難時刻大哥連一聲“快跑啊!警察來了!”都不喊,然後就自顧自地跑是不是有點雞賊?當然不是!這是為了儲存革命有生力量!為了集體利益最大化!有時候你得為自己狹隘的行為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那哥仨也不傻,你說啥就啥吧,愛誰信誰信,反正我們不信。既然你是大哥,我們就假裝信你。畢竟兄弟之間最重要的是默契!

卓不一的那輛benz陸地越野在山間公路上狂奔。開車的不是卓不一,而是卓不一的發小韓三強。這哥們兒有一過人本事,就是平時開車手挺潮,一旦喝酒便會車神附體,無論手動還是自動,無論是土路公路還是高速路,一頓操作猛如虎,方向盤讓韓三強耍得眼花繚亂。即便這樣,韓三強的腦容量還有富裕。一邊開車一邊喊:“我說哥兒仨,不就喝頓酒唱會歌麼,至於麼。逃個單跟逃命似的。跑得我肺都快出來了。”

“停車!!”卓不一大聲吼了起來。

“又咋了哥?這一驚一乍的。”韓三強不明所以,但還是很及時地剎了車。

“你剛才說哥幾?”卓不一的語氣中充滿心虛。

“哥,啥哥幾?哥幾哥幾?聰明一休啊?!”韓三強半開玩笑半無奈。他沒聽懂卓不一要表達什麼。

“別打叉!你剛才說哥幾個?”

“哥仨啊,加我四個。”

“你再數數。”

“哎?!五個!”

在車後座正中間坐著的正是那個闖入606房間的女子。披頭散髮,一襲白裙,只不過裙子有些破爛,裙子的布條凌亂得像巨浪撞擊礁石產生的泡沫。車內一片漆黑,白衣女不做聲響,荒郊野外,單車一輛,憑空多出一人,benz再好也不辟邪。哥兒四個有了毛骨悚然、靈魂出竅的超生命體驗快感。

“對不起大哥。我剛才被人追債,往人群裡跑會安全些,所以跟你們跟到這兒。”卓不一根本沒聽見這女子在說什麼。只覺得一陣花香的溫婉之氣吹熱了耳根,那輕柔、怯懦的聲音自帶清脆,彷彿叫醒了他沉睡三十多年的鼓膜。

“三強,開車!”

7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 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