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父親牽著我的手,
帶我來到一個叫學校的地方。
從此我多了個名字,
那可能是父親一時很突然的想法,
我抬頭很震驚的看著父親,
搖著他的腿連說不要。
我一時接受不了這個陌生的名字,
所以拒絕了老師的點名呼叫,
於是老師的竹棒無情的落在我的手上。
至今對這個名字依然不爽,
總覺得這個高大尚帶褒義的字和我關聯不上。
記憶中那個學校破爛的隨時會倒掉,
四面透風的牆和用薄膜蒙著的窗,
一條腿的櫈子要靠自己撿磚頭墊上,
下雨的天,腳浸在水中,小雨在頭頂飄,
更要命的是廁所蹲坑太少,
那裡成了老師和高年級的專場。
於是前輩們開闢出了一年級南面的牆,
下了課站成一排比誰尿的更遠,誰就最強。
記憶中深秋很忙,
也是採摘茶子的時候,
起個大早揹著竹簍,
露水打溼了衣裳,
雪白的茶花透著清香。
大家習慣了摘完自家撿公家,
其實說好聽是偷,
更不堪是搶。
茶油煎的油餅是那麼的香,
誘惑著我第一次做小強盜,
也許是天生不是做小偷的料,
才摘幾顆,心已嘭嘭直跳,
手腳顫抖,忘了逃跑。
我害怕的不得了,
說我爸爸和大叔你一樣,
也是看守茶場的領導,
就連我爸爸的名字也豪不保留的相告,
大叔畫了個圈叫我站進去別跑,
然後追著一群小偷的大人不見了,
就這樣從早到午,
腳在抖,肚在叫
儘管沒人也不逃。
至到媽媽尋人吃飯才把我找到,
八歲的這段經歷記得很牢,
是因為我受到了很多人的嘲笑。
他們說我多麼多麼的老實,
但我幼小的心靈覺得不是誇我好,
因為他們臉上帶著笑,
表情陰陽不調。
就沒有人覺得我是守信重諾?
既然錯了,答應了就不跑。
記憶中的雙搶,
很累很忙。
每年的這個時候,
正好放著暑假,讓你想逃也逃不掉。
早上頂著星辰把牛放飽,
然後和媽媽一起去割稻,
爸爸打了夜班放水進割完的田,
牽了牛,套上枷索,把田耕好,
順便把我的早飯也帶到了田上,
就著簡單的飯菜,累了吃的很香很香。
那時最怕的就是突來的雷雨打溼了稻,
聽到雷聲放下飯碗狂奔著去把稻子遮好。
然後心情愉悅地看著雨微笑。
直到把稻苗插完,
這段苦難日子才算畫上記號。
記憶中父母經常爭吵,
雖然過幾天就和好
但讓我很煩心情不好,
爭吵的重點無非是誰當領導,
父親畢竟是村裡的領導,
所以每次都以母親的敗北而收場,
母親這時候就會拿來籮筐,
把我和弟弟一頭一個放好,
挑起來回外婆家告狀。
記憶中農閒時我家就是一個劇場,
晚上是爺爺的專場,
家裡坐滿了全村的老人和大叔大伯,
讓我感到迷茫的是沒上過學的爺爺,
把一本比磚頭還厚的繁體字三國說的那麼好。
白天是大小姑娘和小媳婦的專場,
母親講的故事生動有趣,
就是最討厭講到精彩時明天再講,
現在想想真佩服母親編故事的能力真強,
故事精彩而不重複,
一個天才的作家就這樣被埋沒掉。
那時還小,能用筆記下來多好!
那時候我家的花生種子總是第一個剝好,
我想這可能是講故事唯一的回報,
母親能成為鎮裡的婦女代表,
也是這些聽故事的女人投的票。
記憶中的父親很古板也很善良,
他十八歲入黨,
在村裡當個不大不小的領導,
村裡倒掉的木屑也不會拿回家,
而是用錢買,說影響不好,
路上的碎玻璃總是隨手撿掉,
看的出很自然,沒有一點勉強。
那時候的娛樂很少,
到了晚上聚在一起聊聊天,
大部分時間還是上床睡覺。
看個電視也要走上半個小時才到,
後來我家有幸成為村裡第三個有電視的人家,
這還多虧我二舅搞到了電視票,
那時候沒票,就是你有錢也買不到
母親更是把它當成了寶,
讓父親做了個箱子把電視鎖牢,
不讓我們碰,
不讓我們小孩靠近放電視的地方。
到了晚上村民們坐滿了我家的廳堂,
母親開啟鎖,按下開關,
那十二寸的黑白電視一下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那時候經常停電,
所以覺得最大的幸福就是像城裡人一樣天天有電,
天熱了享受一下電扇的清涼。
記憶中能看露天電影是在一個叫西河的地方,
還有外婆家所在的齒輪廠,還有就是各個村辦喜事請的專場,
那時就算颳風下雨也不漏下一場。
那時下雨,父母不讓去,
就早早地用化肥裡的塑膠袋做成一件小雨衣,
穿上就跑,
十幾里路一點也不覺得長,
到了趕緊搬磚頭當登子,
興奮的等著電影開場。
散場的路上,
大家聊著電影,
小孩子追追跑跑,
小夥和心儀的姑娘打打鬧鬧。
回家捱打肯定少不了,
我哭著上床睡覺,
父親以為我睡著了,
心痛的吻著我的臉,
我覺得很癢,我想笑。
那時的童年很精彩很充實,
大家一起放牛,一起摸魚捉蝦,
一起禍害農場的莊稼,
或偷個瓜,或拔幾把花生,
用幹牛糞烤的紅薯和花生是那麼的香,
現在想起來還想重來一把,
還有那酸甜的野果,
還有那肥美的青蛙,
那烤的金黃的蛙肉讓人饞涎欲滴,讓人難於忘懷,
那可是童年的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