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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嘆於女兒五六歲無夥伴無自由的生活,我總是想起自己的童年歲月。兒時形影不離的夥伴我還能叫上她們的名字,可是已經有一二十年光景不見其面了,也只是每次逢年過節回家偶爾聽母親提起一些她們的事情。匆忙去回,也沒有心思再去找她們玩耍,一則已各嫁到他處,二則都子女成群,三則不知見面從何說起,是否會有些尷尬。然而於某個落寞的黃昏或者在某個噩夢醒來的凌晨我會想到我的過世十幾年的奶奶,想起與她一起的溫馨甜蜜安適的日子,想起她的善良,她的整潔,想起門前屋後的佈局,想起同一個衚衕的夥伴,還有甚至一起吃睡幾天也不忍分離的好友。而今她們都還好嗎?是否也會想起我?那時我們都是在田野里長大的。吃過各種野果,名字都忘了,有草棵上結的,有樹上長的,有的吸吮其中的甜味汁液,有的吃酸甜的果實,記得有一種叫做棠梨的樹,黑色的小小的一串一串的果實需要採摘後在棉花裡悶一段時間才能吃。我們爬過村莊後面稱不上山的因挖坑留下的高土堆,我們心想著這就是山的樣子,對於生於平原的我們是多麼嚮往著能有一級一級的臺階可以讓我們如爬山一樣攀爬啊。一直到我上大學那年和耿到青天河旅遊才第一次目睹山的尊容,我真是如同河伯見海若一樣望洋興嘆了,山原來是這樣的壁立千仞。我們也跳過村莊東頭的大沙坑,從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跳,下面是厚厚的沙土,沒有誰摔傷過,膽量小不敢跳的話會有人從後面助你一臂之力,我當時不算有膽量,但也能不落潮流跟著朋友們一次次享受飛躍的快感。那時沒有過一個正式的玩具,都是我們自己研發的。玩過碎碗片、啤酒瓶蓋、跳皮筋、沙包,紙面包,草珠子等。天暖了,我們開始拾油菜花上的開花樹上的“小黑豆”(一種會飛的蟲子),裝進玻璃瓶回家餵雞吃,黃昏的時候樹林裡會出現很多會飛的稍大的"金豆"(又一種會飛的蟲子),有的抱成團,眼睛看不到,就憑聽覺聽它們發出的嗡嗡的聲音去拾,多半要用手去摸去辨別,摸了一些雜物不管什麼隨手扔掉,繼續跪爬著摸索著。多的時候弄半瓶,全部是用來餵雞的。現在春夏之際在馬路上也能偶遇這些“舊友”,感覺很親切,想去拾取,拾了又不知該如何,只是用腳踢一踢它們,算是和闊別多年的友人打招呼了。它們曾慰問過、豐盈過一批七八十年代出生的鄉村兒童的心靈。有一年小麥快收割時發生了蟲災,麥穗上都是蟲子,家家戶戶大人都去麥田裡捉蟲子了。校長也給我們佈置了一個類似社會實踐的作業——捉蟲子,看誰捉的多,我跟著媽媽在田裡捉了一天的蟲子,有的直接捏死,也沒覺得害怕,可能是見多了,見怪不怪了吧。還有一次大膽的冒險——過河拾麥穗,險在過河,我們決定去河對岸的村子的田地裡去拾,彷彿看不到地方麥穗更多些,要走橋過河的話路繞太遠,就決定蹚水過河,河水那時到我們腰以上,我們下了河才知道的,水的衝力也很大,搖搖晃晃往前挪動,聰明的我們還懂得手牽手,一步步過了河,現在想來有些後怕,倘若河底有看不到的深坑怎麼辦,豈不是要淹淹一串,手牽著手,七八歲的孩子們。後來怎麼返回的不記得了,只記得從未向父母提及此事。那時沒有過一樣零食,吃過採摘的野果,吃過稱得上奢侈品的瓜子,那是給父親買菸剩下的一角零錢買下的,商店裡老人很大方地抓一大把爽快地放在櫃檯上,自己喜滋滋地分幾次裝進衣服兜裡,收穫滿滿地向朋友們炫耀,也會假惺惺地問別人吃不吃,本以為她會拒絕,誰知她同意了,我就很心疼地但依然大方地分她一把。那時候煙不貴,八角一條十盒,是黃金葉。夏天吃上雪糕簡直是皇恩浩蕩了,除非在考試的重要日子裡,家人給點零花錢讓好好考試。我吃過最神奇的東西就是油炸雪球,那是冬天,萬物凋零,我們這群饞瘋了的孩子看到皚皚白雪,又動了吃的念頭,怎麼吃呢?好吃的東西多是用油炸的,比如油條、麻花、糖糕,那麼讓雪好吃就用油炸吧,不知是哪個聰明的孩子想到了這個方法,我們就在一個夥伴沒大人的家裡,在煤火上放上鍋,倒進油,油熱放進雪球,滋滋啦啦,記憶力只剩下雪球下油鍋的聲音,究竟後來吃到嘴了沒有竟沒一點印象了。 大地回春,天氣變暖,最讓我們為之振奮,因為田野裡會多了很多自己的“同伴”,河邊的毛芽,不知它的學名是什麼,我一直堅信《詩經》裡一定出現過這種植物。它是我魂牽夢縈的美味喲,想當年我們會在每年麥苗返青的時候來到河岸,趴在長滿毛芽的潮溼的土地上,滿心歡喜地一根根拔著,收穫著天賜,那該是怎樣的一種財富啊,那麼大一片都屬於我們。直至現在在初春到黃河灘看見此等植物我就依然忍不住地衝動興奮不已,去一根根拔下,剝了皮,放進嘴裡,不顧丈夫一臉迷茫。

至於上小學學習寫作業考試記憶不多。小學也跑早操,一個班有三十人左右,誰起床晚了,就帶著隊伍跑到人家家裡叫他,村莊有三個,距離也不算近,反正沒有嚴格的時間限制,什麼時候叫齊了,什麼時候跑步回學校上早自習。我被叫過一次,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起床穿衣服,父母還在另一張床上深睡,那應該是不超過三年級的時候吧。冬天的早上起得很早,天上有星星點點,月亮圓圓,走在去學校的樹林裡的時候有點害怕。其實去了學校也進不了大門,多半時候大門還鎖著,等著校長——一個很負責任的幽默的老人來開大門,我們冷,蜷縮著,擠著暖,等到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兩聲咳嗽聲的時候就主動讓開位置,校長來了,一個勤奮的老人。早自習讀什麼了沒有印象了。我們也上晚自習,沒電燈,用汽燈,得灌油打氣,用紗罩當燈泡的那種,有一個年齡稍大的學習很差的男同學負責點燈,壞了的紗罩也成了我們難得的玩具。後來用上了電燈,但常停電,校長讓我們每人做一個煤油燈,用墨水瓶做的。晚上又學了什麼,又是沒一點印象,我想我們學的最多的還是怎麼做燈芯才燃燒最旺吧。放學的時候校長讓我們三五成群一起回家,我們要路過一段沒有月光的路有些害怕,校長就送我們一段,說:“我遠遠看著你們,你們走遠了我才離開。”我們就這樣在校長溫暖的目光下和他濃郁的菸草味中走回了家,一路無語,戰戰兢兢,彷彿真有一個幽靈在某處藏身。五年級的時候我參加鄉里的考試考了第七名,要到縣裡比賽,這對學校對校長來說都是一個從未有過的殊榮,校長跑到村委給我要來了獎金——10元,這在當時也算比較轟動的一件事了,我成了其他同學家長教育自己孩子的典範,可能是十塊錢打動了他們,那時我一年的學費是5元。當時學校開了大會,校長在會上隆重地把獎金髮給我進而鼓動大家好好學習之類的。之後我被安排了教師辦公室單獨學習,便於隨時受老師指導,其實也沒學什麼,課間總有搗蛋的男生扒著窗戶看我,一通諷刺挖苦。這時我是孤立的,與她們是對立的,夥伴們明顯不再喜歡我,我失去了幾個好朋友,我為此傷心了很久。我的一篇作文《最有意義的一件事》也讓校長當成範文在班裡範讀過。去縣城考試時是父親和一個老師一塊陪著我去的,考試回來,我給父親講起一些奇怪的數學幾何試題,父親三言兩語就讓我茅塞頓開,一位有些文化的大嫂還問我考了什麼作文題。還有一些晚飯後的時光,我坐在院子裡餐桌前寫點作業,父親給我講一些立體幾何圖形,以及他高中時的物理老師,從別人口中我知道父親當年成績很優秀,不能高考的時代誤了他的才華。很為他惋惜。我的父親若參加高考一定能考中,他書法也好,物理知識被他在生活中廣泛應用。夏天一家人睡在房頂,父親還給我講過三清拖拉機的原理,還有什麼收音機的二極體等等,我也以此為榮,我有一個了不起的爸爸。而今我當了老師,回家和父親聊天不再聽他說起他高中的某某老師。我的老師,我的校長現在應該還健康硬朗吧?快三十年了,他該至耄耋之年,為什麼我就沒有勇氣去拜訪他以了結多年夙願呢?我可敬可愛的校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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