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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很晚才回來,一定是帶妞妞去了麥當勞。

叔叔,我吃冰淇淋。

總要買給她的,不管怎樣擔心她的小胃,因為你若不買給她,她自己便會變成了冰淇淋,賴在陽光裡不動,彷彿要把自己化掉,最後化掉的,是做叔叔的一顆心。

好幾次,我吼:沒有。但最後,反而要買得更多,因為哄好一個受了傷的女士,需要加倍的努力。妞妞很成功。

那樣的小女人,在世上的四年,最先畢業的一課,就是知道了冰淇淋好吃。妞妞常常問她的爸爸:叔叔什麼時候回家呢?

想叔叔了嗎?

想了啊。

哪裡想啊,是心裡想,還是嘴裡想啊。

便再也不跟人說話,像要把嘴藏起來。

被人思念有時候是件無奈的事情,回南陽的好幾次,都是她牽了我的手出去玩,說是喜歡我,可有了冰淇淋,就“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留叔叔寂寞的散著步,那心呀,就像吃空的紙杯。不想讓他多吃,會想辦法拿過來。偶爾,也會聽到她說:叔叔,你也吃。把手伸過去時,才知道事情的複雜,妞妞眼巴巴的看我拿過去,眼神隨著我的手而移動,似乎要哭了,我懂啊,那也是一場離別。

離別。

離別的滋味啊。

那是妞妞與一杯冰淇淋的離別,如和一場愛情的離別一樣,都會有痛。

但倍受煎熬的妞妞會終於忍住不伸出手來,簡單而有力的哇哇大哭,那不顧一切的樣子,使左右了冰淇淋的手再度溫和的伸向她,彷彿不是我給她買的,而是本來就是她的,我只是要還給她。我相信如果我不給她,她自己就會變成一隻融化的冰淇淋,會哭出一段玉石俱焚來。你沒有見過妞妞在地下打滾的樣子,世上所有的憂傷都滾到小小的身板上,扶起來,便是一場長長的梨花帶雨的韓劇。如此三番下來,叔叔這樣崇拜英雄的人,在妞妞那裡,也只能乖乖投降。

妞妞總是很成功。

看著妞妞吃空的紙杯,無奈而幸福。

卻也要想自己,自己的天空,就是那空的紙杯,那星星點點,是冰淇淋般殘剩的回憶。

看著幸福的妞妞,輕輕抹去笑著的臉上,掛著的一顆勇敢的眼淚,便想起世間的總總離別。遙想十九歲時,有花被風扯落塵埃的午後,自己有怎樣猶疑和絕望的眼睛。我要走了,你怎麼不說話,為什麼,你不說?天使這樣問我。我也問自己,為什麼面對最想要的,卻選擇了最沉默,為什麼只能親口說出的愛情,卻選擇了親手埋掉?內心蒙著灰,為什麼偏要有清澈的笑容。

我的冰淇淋也不見了,自己卻不知道哭,自己一無所有了,卻還要如神仙一樣的笑,自己覺得自己長大了,其實只是學會了放棄,丟棄在塵世裡的,是自己少年的心。

當妞妞再也不能吃一口冰淇淋時,是不是呢,還有人在少年時,丟失了最愛的人?妞妞簡單而勇敢的大哭,拼了四年的智慧,只因誰拿走了她的冰淇淋。那最最單純的心裡,才會有最最強大的力量,那最最純真的愛裡,才有無所畏懼。

那樣執著的小女人,在世上的四年,學會的最大手段,就是哭,妞妞的眼淚裡,相貌凶神惡煞的我,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而我在長大時,忘記了自己要什麼,其實,只要我伸一伸手,像世上所有的花,伸出自己的蕊,那凶神惡煞的命運,也會有溫暖的笑臉。當我的春天如水般流逝時,為什麼我沒有喊:

誰拿走了我的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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