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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友閒聊,說起人生無常,酸甜苦辣得失如何看待。朋友說,淡定,淡定了什麼都想開了。

我反覆咀嚼這個詞語,用心去體會去理解,是淡然處之處變不驚?安然嫻靜氣定神閒?或許我理解錯了,或許兩種意思皆有。

常想人來世一遭,有人生來富貴,衣食無憂。有人卻一生坎坷受盡磨難,其實,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可能有人可以一生順利,步步高昇,家庭幸福,金錢滿貫等等好事全佔盡,也不可能有人天生災禍,一路坎坷,感情破滅,人生看不到一點希望。

從小到大,我就自認為吃了不少的苦,也付出了比一般同齡孩子多得多的辛勞和努力。小小年紀就比別的孩子敏感膽小得多,也懦弱得多。上學了,課本念得好好的卻迷上了看課外書,從此一發不可收拾,課外書荒廢了我的學業。初中畢業,我的語文成績名列前茅,英語卻只考到二三十分,離分數線也就差那麼幾分。母親和父親說:幾個孩子都是一視同仁,你考不上,不是我們不願意供你。你要是考上了,爸媽借貸累死也要你繼續唸書。我知道父母說的都是實話,家裡四個孩子唸書,糧食不夠吃,父母親都是拆東牆補西牆來想辦法。即使大姐念得是不用出學費的師範院校,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那些年,父母常常是借貸度日,信用社、私人能借的都借到了,父母是很有骨氣的,即使再好的關係也要給人家出上同等的利息才肯接受,於是常常是剛借了東家還給西家,還在為即將到期的一筆利息發愁。我現在總在想,父母親的頭髮過早的花白,就是愁得吧。

放下書包走進工廠,那年我剛剛十四歲,身份證上的娃娃臉,就那麼定格在那裡,一直到我結了婚換二代身份證前都在用,用的時候人家總是懷疑地盯著我看了又看。根本無法把這個略帶滄桑的婦女和那個天真少女聯絡到一起。生活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歲月蒼老了我的容顏,與實際年齡根本不相符。我為此曾自卑了好久。

十七歲那年,我迷上了畫畫,或者說是我從小就愛畫,只是一直沒機會學。在報紙上看到索取函授招生簡章時我偷偷寫了信去,不久便收到了迴音,還有一些學生和老師的美術作品小複製畫。我興沖沖拿著信跑去地裡找父親,父親只是冷冷地說:畫畫能當飯吃嗎?再說,家裡沒錢。

其實我那個時候已經可以掙到錢了。我在一傢俬人工藝美術廠打工,每月差不多有一兩百多的收入。如果交學費,是完全能夠的。可是我還是放棄了,因為每個月發工資的時候,父親要等我那一兩百塊錢,如果我沒時間回去,他就要騎著腳踏車,趕幾十里路來取,轉眼這錢就變成了化肥,變成了種子,變成了家裡急需要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我,是沒有夢想的女孩,最大的願望就是多掙錢,好讓父母多減輕點負擔。說老實話,那個時候我很慶幸我沒再繼續唸書,而且直到現在也沒後悔過。

打了四五年工後我回家歇了一段日子,那時父親早已經開始種菜,沒大棚,種的也都是些懶菜,比如白菜、菠菜、蘿蔔、韭菜。我記得那時白菜賣得好便宜,一毛錢一斤就是好價錢,從播種出苗間苗除蟲,一點也不能鬆懈,白菜是水菜,受不得凍,於是天冷以前都要挖出埋到窯裡。我還記得有一年雪下得特別早,還沒來得及收拾下窖雪就來了,我和父母親頂著碎雪去白菜地裡蓋葉子,先把白菜上半部葉子攏到一起用細繩捆起來,再把邊上的枯葉撕下來蓋到頂上,幾畝地的菜還沒弄完手已凍僵沒知覺了。雪越下越大,我和父母親都變成了雪人,我們慢慢地往回走,街上沒有什麼人都在自家屋子裡避風避雪,我轉頭回望,遠近都是一片白茫茫。那個場景,多少年我都清晰地記得。菠菜是個費時間的活計,母親並不能彎腰,於是就我一個人,每天要挑上幾老籠菠菜,剔掉黃葉提回家,再和父母親一起打成捆,滿滿當當一三輪車是父親第二天要完成的任務。父親身體並不好,又要捱餓一天,順利的話下午可以回來,不好賣就得賣到天黑,於是我總是一邊挖菜一邊遙望遠處的小路,希望早一點看到他蹬著三輪車的身影。有一回我蹲得太久了,起身提菜時就感覺到腰咯嘣一下,疼得我當時就不能動直冒冷汗。後來才知道,那是腰肌勞損,從此我的腰就落下了後遺症,時不時地折磨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痊癒。

生活,你永遠不知道它下一刻等待你的是什麼。

結婚那年我辭掉了幼稚園老師的工作,本以為是享福的,卻還是一樣要忙碌,那時地裡全是草幾乎沒有莊稼,我咬牙頂著大太陽在地裡幹活,這一干就是十一年。這十一年,幾乎都是自己在家帶孩子過日子。就算是現在寫作,我的文章也多半是懷裡抱著幼小的兒子,敲下一個又一個字,我永遠是急匆匆地來去,燒飯洗衣,接送孩子,料理家務,我的脾氣變得很糟糕。有時發作起來頭痛難忍,腦子一片空白,可是根本無法控制,那些個日子,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熬過來的,好多次,都是差點崩潰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一直沒有停止過讀書,只有書能讓我平靜下來,只有文字能讓我忘卻痛苦和煩惱。直到如今無論去哪裡逛,我最愛去的仍是書店,遇到喜歡的書想方設法也要湊錢買下來。結婚時我的陪嫁裡就有一箱子書,那都是我的最愛,這是會陪伴我一生的,走到哪都不會丟掉的行李。

從小母親就教育我,凡事都有兩面性,別總是看到不好的一面,要多想好的一面,我以前不明白這話的道理,總認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直到多年以後才懂得母親這話的意思。是啊,正因為從小家境不好,所以我們家的孩子都很堅強,再大的苦也都能忍耐;吃不飽肚子養成了我們愛惜糧食的好習慣,即使桌上一粒米,我都會撿起來吃掉;家裡窮,但父母的骨氣造就了我們四個孩子同樣的自尊心,把金錢看得比感情更輕。我的經歷也給了我豐富的素材,我見過的人說過的話,不管是有緣相處的還是擦肩而過的,都成了我的老師,受益匪淺。不管得到的是教訓還是幫助。

生活,本來就是一所很大很好的學校。

很多人不相信我只唸到初中,其實,在我看來文化的高低和寫作水平並無絕大關係。我並沒覺得自己寫得有多好。我的文字很樸素,如同我的人,既不華麗也不絢爛,我把生活的悲喜,瑣碎地記錄下來,一字一句一點一滴,都是我難忘的回憶,不管是傷痛還是別的什麼,都是我很珍惜很珍惜的。有人說過,歲月是一條流淌的河,我說它是沉澱後的醇酒,不管是經歷過的磨難還是悲傷,喜悅或者痛苦,都沉澱在我心深處,經過時光的打磨變得珠圓玉潤,變成了我人生的財富,變成了我筆端的一個個跳躍的音符。

你瞧,上帝關上了門,卻從別處打開了一扇窗。

你,總是擁有一些別人沒有的。

詩人王維在《終南別業》一詩中寫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我的理解是,人如果到走投無路時,不妨停下來歇息,看看天地間一些美好的東西,調整好自己的方向,再行出發……

人生就是這麼不停地在變幻,慾望少了,失望也就不會太大,相對的快樂也會增多。人,經歷點磨難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對生活的無奈,無論怎麼痛苦和悲傷,都不要丟掉水晶般透明的真誠和一顆堅強的、淡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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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 人老了才明白,與同學一刀兩斷,與親戚減少往來,才能減少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