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也無意傷你，只是，不能陪你餘生。” ——阿文

這是我寫給阿笙最後一份信的內容，只是，還有一句“對不起”，沒有落於紙上。

我與阿笙是同學，八十年代的愛情，不需要複雜，也不需要浪漫，彼此心意相通，也不扭捏，好像會是一生。能夠遇見阿笙，我想，我用光了我這一生所有的歡喜。

阿笙是美的，卻並不驚豔，她像小說裡的主角，長長的頭髮，細碎柔順，顏色並不囿於黑色，帶點微微的栗色，她本身膚質好，這樣一來，倒更顯得嬌柔。

我喜歡阿笙，喜歡她如同母親般藏在溫柔裡的堅強。

和阿笙剛在一起的時候，我一度覺得上天很是眷顧我，讓我在那巨大的生活壓力下，得以喘息。

只是後來，我弄丟了這生命裡的唯一，如春風般溫暖和煦的她。

“你愛我，亦如我愛你般，此生，我辜負了所有，阿文，唯獨對你，不生一絲遺憾，只是來生，就算了吧。”——阿笙

阿文很好，溫柔，勇敢，有擔當，是我見過的人裡，再怎樣的苦難都不會打倒他。猶記得第一次見他時，雖穿著破舊的衣服，卻於同學間不卑不亢的表達自己的觀點，我也見過他談笑風生，與朋友歡鬧的場面，只是，那時，還不相識。

他的眼很亮，帶著光，笑容很暖，令人心間上如同冰雪融化。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彼此朋友相熟，一來二去，也就愈加註意，直到許久後，阿文跟我寫信“阿笙，我們可以做朋友嗎？要好一輩子的朋友。”

收到阿文信的那天，我激動的不知道要怎樣回覆他，是的，我也很喜歡他，喜歡很久很久了。

快畢業那年，我帶阿文去了家裡，父母因只有我一個孩子，對我很是偏愛。阿文的沉穩，很得父母親的歡喜，一切，似乎就可以這樣幸福到生命終止的那天。

後來，我隨阿文回了他的家，一個偏遠的村莊，人們很熱情，只是，阿文的母親似乎並沒有那麼歡喜，卻也沒有表現的很明顯，阿文的母親一直因病臥床，是阿文的妹妹照顧著她。我不知道為什麼，阿文的父親從來不會進他母親的房子。那時候，我不好問阿文，此後，也沒再有機會問他。

我最後一次見阿文，是在他婚禮的那天，我讓表哥帶我去了那裡，遠遠的，看著送親的隊伍，阿文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憂，只是村裡人的熱鬧，久久響在耳畔。

我想，他會很好的。

“阿笙，我很好，溫飽，名譽，妻子，孩子，一個人該有的，我都有，還有我不想辜負的親情，亦無甚遺憾，唯獨對你，滿是虧欠。”——阿文

和阿笙父母見過面之後，我感覺到他們的那種尊重，這使得我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沉靜下來，我想著，只要再努力一點，我和阿笙一定會很好，這是我從壓抑許久的原生家庭裡，最感覺輕鬆的時刻。

阿笙依舊會隨我回家，帶著一些被面，床單，食物，總之很實用的東西，如此，一年很快過去。臨畢業的時候，有份教師工作，只是要遠離家裡，在面對去與留之間，母親終於開了口“阿文，生活就是生活，不要像我和他一樣，成了如今這樣。”

我知母親說的他是我的父親，年輕時的母親，愛慘了父親，只是，父親一次次出走的尋歡作樂，終於磨掉了母親心裡最後的愛意，隨之坍塌的，還有母親的溫柔。

後來，母親臥病在床，父親幡然醒悟，母親卻誓死與他不復相見，只有我和妹妹才能去到她的跟前，那時候，我想，我也是恨著父親的，直到畢業後不多久，母親在一次夜晚，睡去再沒有醒來。父親也於房樑上一掛脖子，隨之而去，只是妹妹因著傷心加上驚嚇，終於病倒。

宗親幫忙料理了喪事，而我，在夜以繼日陪伴妹妹的日子裡，終於被這一切所壓倒，我終究沒有成為阿笙眼裡那個勇敢有擔當的男人。我給阿笙寄了一份信，阿笙來找我，我避而未見。

阿笙走了，什麼話也沒說，大概過了半年，妹妹漸漸好轉，不久，我娶了鄰村的姑娘，開始我這平淡如水的生活，沒有願不願意，只為了活著。

我一直都不敢打聽關於阿笙的訊息，後來，生活漸漸好轉，我成了別人羨慕的物件，只是，我依舊能從見過阿笙的親友的眼裡，看見惋惜、不屑。

也許，不完滿，才是常態，我始終在熱鬧與歡愉裡，感覺到一種空。

後記：阿文結婚時，阿笙已身體虛弱至極，就這樣，堪堪拖了一年之久，終於，在一個清晨，永遠的閉目，只留下一句“對不起”給她的父母親，那年倒春寒，前幾日的滿樹梨花，盡落於春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