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僻靜的山路。山路延綿向前,九曲十八彎,兩邊樹木鬱鬱蔥蔥,樹蔭下,偶爾還會看到幾座墳墓。行人車輛甚少,靜得讓人心生害怕——這便是我每天上下班的一大段必經之路。
時候已是淺冬,天黑得也早,加班到七點下班,夜幕早已降臨。一個人開著摩托車,經過這條長長的山路時,夜已黑得辨不出五指。黑茫茫的夜,像一張巨大的網籠罩著世界,夾著初冬的寒意把我包圍,我害怕極了,猶如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再加上不知名的昆蟲在耳邊“啾”個不停,便更覺害怕了。但又不敢加大油門開車。這種心情只能身臨其境才能深刻感受的!
長這麼大,我走過不少夜路。當我還是一個十歲八歲的小姑娘時,便與母親走過夜路。
那是農忙時節,那天夜晚,母親去給稻田灌溉,打著手電筒正要出門。孩童時的我,以為可以摸魚捉蝦,妙趣得很,鬧著脾氣要跟母親走。母親有點生氣地丟給我一句話:“你別說怕,否則我揍你!”我“嗯”了一聲便跟著母親一頭扎進漆黑的夜裡。
夜,神秘無處不在!茫茫的一片片稻田,只辨得墨黑的影兒,一陣微風吹過,便漾起一層像漣漪一般的稻浪,輕輕的從我身邊盪漾遠去;蛙聲此起彼伏,聲聲不絕於耳;身後不遠處那一棵棵大樹,峭楞楞地如同巨怪矗立著審視大地;遠處連綿的山也只辨得些輪廓……但我卻沒有心情探索這神秘了,我後悔了,害怕得哆嗦起來。但一想起母親臨行時向我拋過來“我揍你”的那句話,我便不敢作聲了,緊跟在母親身後,為她打著手電筒,看她使勁地掄起鋤頭一下一下地掘通水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稻田裡。此時此刻,在我心裡,母親是多麼勇敢!
第二次走夜路,是在我讀初一那年,有一天賣豬肉的父親,用腳踏車踩著半邊豬肉,在村頭不遠處的拐彎的路口摔倒了。那是清晨五點左右的光景,天還沒有亮,我睡得正香,朦朧中聽到母親的話:怎麼那麼不小心,都流血了。我一骨碌爬起來,只見母親正用紗布幫父親包紮,父親忍痛皺著眉頭說:前面有個抗,夜太黑,沒注意車就踩滑進去了。
我去幫父親把腳踏車扶起來,又幫他把肉扛在車上。一路上,父親一瘸一瘸的,走得很慢,偶爾會發出“哎呦”的輕輕呻吟。
我問父親:“很痛嗎?”
只記得父親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一點點,沒事。”
那天清晨,夜很黑,漆黑的夜空點綴著幾顆半明半昧的星星,月兒彎彎,掛在西邊的樹梢上,發著淡淡的光亮。世界還在沉睡,偶爾傳來幾聲公雞的打鳴聲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但就是這寂靜中的雞鳴聲卻讓我感到害怕。我幻想著那是某個修煉成精的妖怪,潛伏在黑夜的某個角落。但有父親在,他就是一個無所畏懼的男子漢,讓我心安,踏實,我並不感到害怕。
後來我成年之後,為了生活獨自走過好多夜路,但是前面就有村莊,家家戶戶亮著的燈,給我指引,那些溫暖的燈火驅趕些我心靈上的恐懼,我也並不覺得有多麼害怕了。
我極力安慰自己:家就在前面,拐個彎便有溫暖的燈光,別怕!有了這個信念支撐,恐懼感便少了一半。我扶著摩托車車把,向著心中的光開去。
走了這麼多夜路,從我記事起,無論是與母親,或是父親一起,在我年幼的心裡,我便明白生活之不易。後來,自己走了那麼多趟夜路,我真切地體會生活的酸甜苦辣。生活能把一個人迫成勇敢的人。
熱愛生活,心中永遠懷著一個希望,永遠亮著一盞明亮的燈,什麼艱難困苦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