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雨中看景,看景的人在樓上看你。雨點裝飾著你的窗臺,你裝飾著別人的夢。
這不是屬於我的故事,但卻是我所見證的故事。
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冷冷清清,打在鐵皮房上的聲音,異常的清脆。
一開始我沒有意識到下雨,就像,一開始我也沒有預料到我將會遇到的故事。
我端起杯子,坐下來,準備把這個故事,好好寫一寫。
“滴——在嗎在嗎?”
“在的,怎麼了?”
“Q的家在哪嘛”
“嗯?”
“噓。別跟她說。校區的新家,你知道在哪兒嗎?”
“我......”
“是真的想去見她了,幫幫忙,想一想。我只知道大概,但真不知道怎麼走啊。她也沒接我電話。”
手機上跟我打字聊天的這位,是我們故事的主人公,也是我的一個朋友,或者準確地說是——朋友的朋友。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悲歡離合的故事。
未曾領略過霸王別姬的悲壯,也正好錯過了一灣淺淺海峽的鄉愁,卻可以正巧品味到青春裡最苦澀的那一劑良藥。
她們是初中很好的朋友,認識了三年。三年的友誼,不多也不少,剛好夠是雙雙友情小船的揚帆起航,卻又在起航關鍵時落了帆而不得不在前行和回頭中猶豫。
苦澀在於,分頭行動的兩隻小船到最後不一定能趕上。也許從此別過,也許再難相見。良藥在於,分頭之後各自向著不同的海域越行越深,之後高處自會相見。
很明顯,她們選擇了後者。而我,則是在另一片海域與她們其中的一個重合。
我們打開了影片通話,我給她指去Q家的方向。
“這裡轉彎嗎?左拐?”
通電話的時候還沒有下雨,只是天灰濛濛的。我在影片裡點著頭,像是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在瀏覽著這個故事。
作為朋友,我也很想真真切切地為她做些什麼,但我在手機這端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化作泡沫,徒勞而已。
我沒有辦法真正帶著她去找那條並不好找的巷子,也沒辦法撫平她開始焦慮的心情,更沒有辦法幫她解決她眼下更棘手的麻煩。
“啊,我真的好累了。我休息一會兒。”
影片裡有明顯的卡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猜測的是她一定是真的很累了。
獨自一人踏著漫長的路,去往陌生的地方,尋找的卻是熟悉的人。要是能在拐角處驀然回首相望該有多好,可是現實裡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後來,雨開始下了,而且下得愈發大了,我甚至能透過訊號不好的模糊影片看到手機螢幕另一頭漫上褲腿的雨水。
“我的鞋子溼了。”她笑著,休息了一會兒之後的她,像是滿血復活了一樣。“但我的裙子沒溼,真幸運。這條裙子一定是下雨天的必穿‘裝備’。”
她的話語有著很強的感染力,透過通訊裝置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著不一樣的感覺。如果我在她身邊,我想我會更容易體會到她在下雨天時發現裙子沒溼的那一份伴著爽朗笑聲的快樂。
她果真有與旁人不同的性子。我不禁輕笑了起來,也漸漸明白為什麼Q會與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結實。她們倆性子是不一樣的,像是南北的兩極,明明永遠不可能相遇的人卻在某然一刻遇見了。
我聽Q說起過她們之間的一點故事。教室的走廊,喧鬧的聲音,來來往往的人。她們奇蹟般地相遇,我與她也奇蹟般地認識。
Q會經常跟我提起她,提到她的時候,會有明顯地情緒洋溢在她的臉上,透過一個個表情講那份喜悅傳達給我。
“現在的相遇也不晚呀”我當時是這樣回覆的,記憶猶新,“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把錯過的補回來,不算太晚。”
她終於找到了那個巷子,但她心心念唸的朋友家樓下的鐵門緊閉著,如同拒人之外的冰山一般。
煙雨中籠罩著幾層氤氳的霧氣,周圍一片寂靜,不聞一絲鳥叫、雞鳴,就像沉睡了很久的村子,裡面住著的是她渴塵萬斛之人。
她的母親和Q的母親,其實是認識的。
但兩家並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過多來往。一來兩人早就不在了同一個學校,家距離又遠,不方便;二來則是,一方家長以另一方女兒性格不符合她心中所希望的為由,不允許自家女兒和她交朋友。
但——
“我在‘流言蜚語’之前,先認識你。我願意,用我一生呵護你。”
偷偷地跑過來,只為見上一面。
“Q!”她突然喊出了她的名字,我在另一頭驚歎,忍不住跟著也喊了一聲。
手機螢幕灰黑,踩著水坑奔跑的聲音、水花濺起的聲音......一番掙扎之後,螢幕又亮了起來。
“我叫她,她都沒有回頭,跑得好快......”
“或許是沒聽到?”
螢幕裡所呈現的視線逐漸暗下去,只露出一點光亮。她揹著的布袋掛著一隻很可愛的玩偶,大概是送給好久不見的朋友。
“我想回去了......”她低著聲音,複雜且無奈,“我都見不到她我還在這兒淋雨,我是為了什麼......”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傳來嗚嗚的哭聲。
我一時間慌亂了手腳,只看著螢幕上露出來的一個玩偶上還帶著笑。那個笑,頃刻間,成了一種無聲的壓抑和悲傷。
她掛了電話,發了幾條資訊。
“先不打了,太累了。”
“我期待了很久她見到我的樣子......”
“沒想到根本沒機會見面”
“算了吧,真的太累了。”
“怪我,事先沒跟她商量,只想著給她一個驚喜,未曾想過這個驚喜這麼難給”
......
所有的期待都在這一刻被撕裂開來展露在外。是啊,我一個旁觀者都能深切地察覺到她的難過,那她自己的感受呢?
“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
手機的頂層不停地彈出群裡聊天的資訊框,我誤點了進去,才發現他們聊得不亦樂乎。
我並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群裡說著些什麼,或許是開著玩笑,聊著熱點。
但我此刻,竟然有一種朦朧而不知所措的感覺。
眼下一個女孩兒悲傷難過,她的周圍沒有一個人。影片結束通話了之後的我在這一頭擔心,群裡有人在嬉笑著聊天。窗外的雨下著,打在鐵皮屋上“啪嗒啪嗒”的響著。樓上有裝修的噪音,隔壁,敞開著空蕩的屋子。
這個世上,在這個時刻,板塊在擠壓和碰撞之間運動,太平洋一邊的人醒著,另一邊的人還處在黑暗中。這座城市下著雨,另一個地方出著大太陽。有人在百花中綻放、升起,有人在眾星中凋零、隕落。
這個境遇,像極了魯迅先生在《小雜感》中的一句話“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吵鬧”
這樣的感覺持續沒了多久,我就有了動筆寫下它的意願。
從下雨起寫,一直寫到雨停。
故事還沒有結束,你無法完全意料到結局會如何。
雨中看景的你,和樓上看你的人,或許,互相裝飾著夢呢?
“叮咚——”
“我,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