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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人的遺憾,莫過於,花已開好,人已非昨。

桃花還在吐嫩芽的時候,我就一直心念念著尋幾瓣好看的花瓣夾在在書裡,待到風乾後做幾枚書籤。

桃花瓣做的書籤其實我也有的,是學姐送的,夾在厚厚的詞典裡,那是青春的註腳藏在厚厚的歷經裡。

我就想自己親手做幾枚。哪裡去摘呢?

自然是鄉下。春節在老姐家,她家屋外正好有幾棵桃樹,像風捎來的種子,就那麼隨意地長著。我就守著,等待花開。

桃花是跟著雨水來的。

桃樹上的嫩芽還沒有發育成葉片,花朵兒卻等不急了,像待嫁的姑娘心切切地盼著被新郎熊抱出門。一夜雨過。好傢伙,一朵接著一朵,次第花開。

一樹樹堆滿了粉紅,遠看像雲朵落在了枝頭上。那些小臉蛋兒,粉嫩粉嫩的;紅暈渲染起粉,再到白嫩,如潑彩漸變。冷不防,質樸無華的桃樹卻惹來萬物驚呼:呀,不經意間,鄰家那個羞澀的小姑娘,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碧玉。

花雖開好了,我卻不堪摘!只因太美,不忍心摧殘。

憶起崔護的《題都城南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詩人以桃花作了緣份的底子,佳人做了故事。桃花依舊在,卻已物是人非,好叫人惆悵不已。

緣分,大抵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記憶裡,也有過粉紅點點開在青春裡,在北碚磨灘河的桃花山。桃花盛開的時候,滿山漫野,整座山披上了淺粉色的紗幔,很是浪漫。連瀑布下的潭水也被映得粉紅粉紅的。

那日與學姐穿行於桃樹底下。枝頭淡香盈盈,花瓣如情竇初開的女子嬌羞可人;樹下人兒身段妙曼,臉蛋如朝霞映雪,回身舉步秀雅萬千,青澀帶點嬌媚。只覺粉煙輕攏,佳人非是塵世中人。

學姐總落後我半步,直覺告訴我,有一道眼神有意無意注視著我,有熾熱,有柔情,有溫度。我一回頭,學姐或在慌亂中撿拾地上的花瓣,或用手收攏風中飄飛的花瓣,或用手指輕勾耳邊髮梢,雙頰暈紅。

花影飄搖,迷離生動。我卻一直低頭看著林間的雜草,也無意駐留片刻,嗅一口花香。就那樣辜負了青蔥歲月。

現在想想,那時丟掉的何止是大好春光!更應該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純情。

人總以為有揮霍不盡的好光陰,哪知畢業也不過是幾個季節的輪迴。學姐畢業離校那天,寶貝樣的送我幾枚花瓣做的書籤,很普通,自然風乾的桃花。

她說,我走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相見,沒什麼值得留注的,唯有那次在桃花山上撿拾的花瓣,整整存放了兩年多。離校了才送給我。

陽光炙熱,如同她眼裡的一汪粉紅色的潭水。

互視,微笑,說好彼此記住;然後轉身,淡忘在風煙裡,連同那幾枚書籤。

《金剛經》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對於成年人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因為人生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

因緣都有因果。

那以後,我的生活變得的顛沛流離。夾著桃花書籤的日記本變成筆記本,最後變成厚厚的字典。如果不開啟,是很難再翻出過往。

偶爾翻閱字典,落出裡面已變成褐色的桃花書籤,有些感動,竟然是一生的。

我們已不再是當年的青春年少。偶爾風吹花葉落的時候,也會嘆息一聲:無人解惜為誰開。正如《聊齋》幾多仙家故事,“舉袖一揮,滅燈而去”。內心深處幾多愴然。

緣分,或許是世界上最無法強求的一種東西,這世上多的是有緣無分。

時光清淺,生命短暫。獨自徘徊的日子,每一次留下的影子都顯得那麼孤獨。

可能吧,是我只愛與自己的靈魂為伍。

也可能是,我在朝聖的路上,等待一場春天的花開。

此時,你若來,我用十里桃花,許你一生歲月靜好……

鄒謇,男,78年生,祖籍四川渠縣,現居重慶。擅長水墨,喜歡草木之心的中年大叔。著有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長篇連載小說《冥圖》,《太醫令》,《書記孫大壯》,《我們的青春拐角》,《春野小村長》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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