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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個能說服自我的使人安寧的邏輯。不再因為我們都遭遇焦慮與抑鬱而相識,而是因為某種愉悅。不再因為疲於奔命的主動性而筋疲力盡,而是在後退的背靠背偶然裡遭遇,這才是浪漫的癥結。不再展覽各自的商品屬性,而真正在觀看每一個隆冬劃過春分時彼此沉默不語的時刻。這樣的時刻,才應該是真正的節日。”

年被包裹進各色的疲倦裡,消解了曾經對其過度積極的期待。在狂暴的新媒體浪催一般的娛樂笑聲中,觸手可及的快樂使曾經緩慢地期待流逝在時光中。年的意義僅剩所謂的團圓了。但病毒將諸多人阻隔在異地他鄉,用多掙錢與少聒噪的標語將團圓切割。早該將團圓重新定義,病毒加速了這定義的核心與邊界。距離被新媒體褒義性一面拉進,然後又被貶義性的一面瀰漫進疲倦中。首尾呼應,一撮而過。

年在最大的緯度裡充斥著應有盡有的東西,什麼都可以被包裹,什麼都可以被允許。允許的是表象,談話未曾抵達任何深密的角落。我們被教會在年的氛圍裡信任一些迷信。新媒介的存在看似擴大的祝福的群體,起初的新鮮,套路般的資訊,潮水般的虛偽。像婚禮一樣。沒有人想要真正理解你們之前的相識,正如沒有人真正理解一個人一整年的倦怠。我們深層的文本里充滿敵意,祝福像俏皮話一樣像排洩一般毫無營養。使我產生生理反應般的噁心。

雞鴨魚肉,如果非要諧音討好彩頭,自詡崇高的祝福伴著合理的儀式。在焦慮症過後,我第一次質疑存在的合理性。如果雞鴨魚肉合理,那人肉是否也合理。那本是其他動物的屍體,活生生的屍體。人類借來祭天地,祭鬼神。古代的殉葬坑裡,如果用麋鹿殉葬合理,那人祭也會合理。如此合理的邏輯。到什麼朝代終止的呢。當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兒》中深情而戲謔地敘述了明英宗波譎詭異的一生以及彌留之際親口廢除宮妃殉葬制度的心理原因。

人殉在這一刻的終結或許就是跌宕一生的某個皇帝倏忽的慈悲,而它的起始或許也是如此。生生死死都在強權的他者口中被決定。那時的強權延遲著範圍,官方忽然慈悲的禁止帶不來任何模仿。民間的人殉依然繼續。在清朝官方甚至又反撲了人祭。在生存與際遇極大不對等的情況下,人類一直是另一部分決定著一部分人的生死。既然生死能被決定,那幾句俏皮話般的祝福有什麼在意。

在意的是說話者的話語如何漂亮。就像一個叫乾隆的皇帝面對外邦朝貢的槍支彈藥以有失唯美否定了它,塵封在幽暗的角落裡。直到像鞭炮一般的武器抵禦著外邦醜陋的槍支。諷刺是在一瞬間形成的嗎。差距就在某幾個偶然的瞬間。用凳子綁上鞭炮並拿著風箏妄圖飛天的那個木匠,看著像個玩笑,但玩笑裡有死亡與屍體。幾百年裡這個故事一直被當成玩笑。直到我們被乾隆那句有失審美的否定導致國破家亡。炸彈爆炸時,所謂的美蕩然無存。

而人類總要在這偶然的時刻榨乾一切與之相關的意義,非要說出一種崇高的美,將偶然的剩餘價值合謀敲定為必然。就像窮困潦倒的馬克思與富二代恩格斯的相遇,這背後並不留存偉大的動因。就像那句“子孫滿堂”的祝福語在數種人頭攢動的場合中都像是吉祥話一般。甚至書寫出來,掛在牆上,用以界定生生不息的繁衍。用繁衍的神話揶揄死神的微笑。就像婚禮上那無聊而重複的所謂誓言,那並不指向對苦痛的包容性。

如果言語經過嘴巴形成語言,語言變成話語,於是,諸多流言蜚語就即刻成為奴役我與鞭笞我的主人,我成為它的奴隸。一旦成為奴隸,就會在歷史的雜糅裡被安置成可以實施殉葬的物體。言語成為繩索,我用不著任何人挖坑便自我毀滅了。新媒介加劇了言語的狂歡,海量的言語形成某種莫名其妙的審判體系,焦慮與抑鬱,殺人與自殺,只需要頃刻間便形成事實。這是新媒體時代強大的速度。

更快速度催生更極速的疲倦。春夏秋冬,倏忽而過,過於積極的繁忙帶不來任何思考的增益。老舍所謂的窮忙言論在前新媒介時代就已然存在。新媒體只是將這業已存在的窮忙變得更忙,然後更窮而已。對於日出與日落的記憶,僅僅留存在刻意尋找的時間裡。而那裡帶不來任何欣喜。現代人與年生了嫌隙,與時光生了鏽。從未給予自我任何合理合情的解釋,便著急著奔忙於下一年。在一個接著一個的消費狂歡與金錢恩賜下墮入新的無聊。

年也在熵增的包裹裡變得雜亂無章起來。若說非要留存些執拗的部分,也隨著老者的消亡一齊消逝。我時常驚歎一些古老的說教在老一輩人心中執拗的固執。那些個帶有鬼神魔力般的話語會隨著年歲與時間的箭性消逝。繼承的總會漸漸少去。若說非要去祭奠些什麼,非要有一個接著一個的敘事性回憶,非要將細節回憶的如此瑣碎。童年是動人的,回憶是殘忍的。日夜流轉的夢,也未曾趕到每一個院落清冷的門前。

寂靜,未曾有過的寂靜。話語落幕後,飯菜放涼後,酒瓶被再次被瀝乾。人也被一次次的年瀝乾。被一年瘋狂的競爭瀝乾。然後,該做些什麼呢。拿起年中的手機,也並不是年中的,日日夜夜中你拿起的手機都是如此。手指刷過的“好友”多過你所能記憶的,維持一個龐大而虛偽的“好友”群體實在令人疲倦。每個人都自詡為獨特的個體,但在他者的手機裡不過一個“好友”的頭像而已。在年的氛圍裡,超出日常的頭像瘋狂閃爍,拋開無數個“群落”裡的未讀訊息。我們並未得到期許的安寧。而是更加疲倦與焦躁。

我需要一個能說服自我的使人安寧的邏輯。不再因為我們都遭遇焦慮與抑鬱而相識,而是因為某種愉悅。不再因為疲於奔命的主動性而筋疲力盡,而是在後退的背靠背偶然裡遭遇,這才是浪漫的癥結。不再展覽各自的商品屬性,而真正在觀看每一個隆冬劃過春分時彼此沉默不語的時刻。這樣的時刻,才應該是真正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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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於德慶:做人不要太張揚〈雜文)
  • 以後的我,會感激現在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