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勾勾的看著那個姑娘，那是一股怎樣的灑脫？那是怎樣的一種脫俗？如春風沐雨，如朝露伴歌。她眸子裡閃爍著光芒，靈動之中夾雜著些許慌亂。她警惕的看著周圍，不知是直覺還是她早就有所察覺， 在我瞭望她的時候，她一眼就發現了我。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輕蔑之中透露著一絲疑惑，最後被全部的不屑所代替。

我微笑著看著她，那一刻，我被她的英姿俘獲了。

01誤會

那個姑娘翹著二郎腿坐著，嘴裡叼著一支筆百無聊賴地看著四周。捕捉到我的眼神之後，她厭惡地扭過頭去，而後反覆三四次，她終於忍不住起身向我走來。

“你做啥子老盯著我看咯？看得我冒火咯。”

她的話語把我從虛空中喚回，我呆呆地望著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其實沒有在看她，第一眼看著她之後，腦袋就開始到處神遊。這是我長久以來的毛病，只要一坐下來思緒就開始到處亂飛。

“你真好看。”

我不知怎麼的，就說出了這麼一句實話。她真的挺漂亮，誇她漂亮也沒有錯，只是這句話出現在這裡太不合時宜。這就好比美麗的煙花，被放進了灶膛裡，雖然很好看，可是後果很嚴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頓感不好。川妹子的顏值大都很高，與之相匹配的是火辣，如果你以為川妹子溫柔體貼，那倒真是誤會了。她的臉頓時羞紅了，然後毫不失望地給了我一個大嘴巴，接下來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胖揍。

我沒有閃躲，因為那些事做出來當真是有些無恥之徒的樣子。她打了一陣估計是有些累了，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後氣嘟嘟地瞪著我。我等了好一會才抬起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噴火的雙眼，嚇得我只得再把頭埋下去。她的手勁很大，拿著手機看了看自己的臉，已經有了清晰的五個手指印。

那堂課講的什麼我沒有太在意，因為整節課的時候我都在揉搓我的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傳遍了半邊臉。我想等到下課的時候買塊冰塊敷一敷，回到宿舍躺一下這件事就算了。可是剛下課，從外面就進來了幾個人，他們手裡拿著一個小本子，那個女孩回頭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著我們兩個人就被帶進了辦公室。我們兩個人被分別帶到了教導員和主人的辦公室，導員見到我的時候很詫異，她笑著開起了玩笑，說我再怎麼想女朋友也不能在教室惹人家。哪怕是要追人家，也要準備鮮花什麼的。

我尷尬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導員，導員笑了笑讓我趕緊去敷一敷，回到宿舍休息就好了。

我的校園生活是四點一線，從教室到食堂，從食堂到圖書館，從圖書館到宿舍。每天都是這樣的生活。

晚上十點剛回到宿舍，就被室友圍住，詢問白天發生的事情。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只是一個誤會而已。我把口罩解下來，臉上的五個手指印還依舊清晰。看著我臉上的掌印，室友們不甚唏噓，那個姑娘的手勁真的可以。

“她今天被貼了通告處分，個人分扣掉了十分。再扣掉三十分，她就該被勒令退學了。”

老五是學生會的部長，在床上翻了個身接著又睡了過去。我趕快把他搖醒，問他前後發生的事情。老五揉著眼睛爬了起來，打著哈欠疲憊說道。

“她是系裡面有名的刺頭，一個朋友都沒有。不像其他的姑娘一樣，她不愛打扮不愛逛街，像個大男人一樣。人是挺漂亮的，就是心理上有毛病，曾經有個機電系的男孩追她，結果被她追了半個學校，最後在男廁所揍了一頓。另外你最後別招惹那個太妹，她胳膊有一個紋身，你見過幾個正經人紋紋身的？”

那晚聽老五講得很多，他越說我越是心慌。我並非是害怕那個姑娘，而是因為她的人生是在坎坷，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她一定過得很孤獨吧？她本來沒招惹過誰，平白無故的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處罰。我那一頓揍其實是活該的，跟她沒有太大的干係的。

那一晚，徹夜難眠。

02酒醉

她一口一口地猛灌著啤酒，我想上前過去拉住她，可是想想她今天的抑鬱都是我造成的，竟是不再敢向前邁出一步。她警惕地看著四周，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對勁，朝著我的方向望了過來，我趕忙躲了起來。

我本來想和她解釋，向她賠禮道歉的，可是聽說她生氣，把宿舍的櫃子一拳砸了一個凹坑，我便沒有出來的勇氣。看著她手上的紗布，我心裡更是愧疚。她和普通的女孩不一樣，她從不矯揉造作，她至剛至陽，所以我更擔心她，她的陽剛背後一定有過那麼一段過去。

三瓶啤酒下去之後，她站起身來向學校走去。我腦海裡甚至幻想著，有那麼一群小混混出來擋住她，我把她解救下來，這樣是不是就能夠緩解我們的關係，能夠解除我們之間的誤會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發生的話，那也未免太過陰暗了。

我害怕她醉酒，就在後面慢慢地跟著她。她的直覺真的是可怕，走了不過百米遠的路我就被她發現了。她看見了我的身影，像是豺狼發現了綿羊，撒開腿便開始追我。一股死亡的陰影頓時湧上了心頭，我害怕地轉身就跑。我真的低估了她的能力，後來測考體育的成績決定了我們這次賽跑的輸贏，她是女子組長短跑第一名，我是男生之中的倒數第二。我沒跑多遠就被她揪住了，我以為她會胖揍我一頓，可是她把我按在了地上接著就跑開了。然後我聽見不遠處一陣激烈的嘔吐聲，她狠狠地瞪著我，然後搖晃著身子倒了下去。

我知道她是因為喝酒太猛，加上劇烈的運動，然後就醉倒過去。醫院距離這裡不過是兩條街，我扛起她就去了醫院。醫生看了看之後，就讓她躺在了推車上面。然後我像守護睡美人一樣看著她，她的眸子真是美極了。她睡覺是極不安穩的，一直在來回地翻動。酒醉之後她一直想吐，我拿著垃圾袋幫她倒了三四次，但是還是被她吐了一口在我的身上。那種難聞的氣味在我身邊環繞著，努力擦拭卻揮之不去。

我小心翼翼地拉開她的袖子，在她的手腕上我發現了一行紋身，那是一片很大的紋身，但是隱約之中還是能夠看見一個‘愛’字。她一定是個有故事的女孩，可是我不想挖開她的故事。提起過往能夠讓人傷心欲絕的事，還不如不提起的好。因為提起過往改變不了什麼，只能勾起已死的悲傷。

她大概是凌晨三點鐘醒過來的，睜眼的那一刻我沒有喊叫，而是對著我的臉就來了一腳。我閃躲的不及時，用胳膊擋了一下，但是還是被她踹倒在地。她抓著被子驚恐地看著我，確認幾次自己沒發生什麼事情之後，才警惕地和我對視著。

“這是醫院，你喝醉了，我沒有對你做什麼。”

她費力地搖了搖頭，表情很是痛苦。我趕忙拿紙杯端了杯水給她，她有些警惕的接了過去。喝下去之後，好像緩解了許多。

“我記得我來之前好像是追你來著，你為什麼尾隨著我？”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那次真的是我不對，可是你太厲害了我不敢靠近你。”

說著我指了指臉上的巴掌印，雖然已經下去許多，但是還是能看到一個明顯的印子。我還想繼續向她解釋什麼，她擺了擺手讓我住口，然後緩緩躺了下去。我太累了，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她的床邊，在床腳的位置趴了下去。

03過往

“你能陪我說會話嗎？”

我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又趴了回去。

“你能和我說會話嗎？”

我一下子支稜起來，把凳子搬起來坐到她的跟前。她側躺著，眼角流出了眼淚。我有些不知所措，趕忙拿出紙巾，手伸到了一般又收了回來。她笑了笑把紙巾接了過去，可是她只是攥在手裡，任憑那些眼淚留了下來。

“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了，哪怕是一杯熱水。”

我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後又端了一杯熱水給她。

“我從小也是一個乖巧的姑娘，只是後來遇到了一個男人......”

她高中的時候，轟轟烈烈地愛過一個人。她是一個極有才的姑娘，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她愛上的那個男人，很會撩撥人的情感，他知道這個姑娘想要什麼，他知道這個姑娘怎樣能夠被追到手。他在那場感情遊戲中發揮到了極致，把這個姑娘耍得團團轉。那是一個非主流的時代，在那個大的氛圍下，她為他努力的非主流一次。在自己的右手腕上汶上了“我愛XXX”的字樣，在某個夜裡宣誓至死都要在一起。

這在當時不成熟的感情裡很是火熱，還有不少人寫血書的，那一封封情書，互相傾訴著對方的愛慕。在某一個晚上，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了一個包間。當他把手伸進她衣服裡的時候，她抓住了那個男孩的手，至死抗爭著。男孩最終失望地離開，最後留下獨自哭泣的女孩。她最終還是保護住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可是那個男孩就是為了她最寶貴的東西來的。

你從來都想不到，當初那個深愛你的人離開你之後，能夠用多殘忍的方式攻擊你。她的流言蜚語傳遍了整個校園，當初那個被視為天仙的女孩，此刻變成了舞女一般。不知道有多少人猥瑣的看著她，想和她一夜纏綿。她哭著告訴別人，那些都是那個男人編造的謊言。可是她手腕上的紋身，把她一步步推向絕望的深淵。她拿著鋼絲球把自己的胳膊劃出了血，她甚至想用刀劃去那塊面板。那是她青春做得最傻的事情，把一個背叛自己的男人刻在自己身體上，悲痛地帶著一輩子。

學校裡的一切怎麼能夠瞞過父母，父親在客廳坐著抽菸，母親無言地看著她，不時地擦拭著眼淚。從小到大從未打過她的父母，第一次破天荒動手打了她。她的心徹底死掉了，沒有任何一個人安慰她，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甚至沒能站出來任何一個人。

她又去了一趟紋身店，把那一行字用更大的紋身遮蓋住了。她本來想洗掉的，可是身體上被父親抽打的淤青讓她改變了主意，那是她要揹負的東西。她要讓自己這一生記住，記住那個男人可惡的嘴臉，記住自己青春時犯的錯。那疼痛讓她驚醒著，她並不憎恨自己的父親，那是因為他們愛自己才會這般。可是她永遠不原諒他們，寧肯相信流言蜚語，也不相信自己骨肉相連的孩子，在世界拋棄自己之後，他們也拋棄了自己。她憎惡人渣，也憎惡散播謠言的人，他們都是惡人。

她說出了紋身之後，第二個後悔一生的事情，就是在受過傷之後自暴自棄，沒有在那個時候繼續努力學習。只有當自己走上了新的高度，高不可攀的高度，才會讓人忘記過去，才會讓那些不會說話的人閉嘴。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鄙視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在她眼裡，我們和她共處一室實在是侮辱。我們努力過之後，才和她自暴自棄一樣的結果。

她說了整整兩個多小時才停下來，那張紙巾被她攥在手裡，枕頭溼了大片之後她還是沒有擦拭。最後她把那張紙巾放到了口袋裡，然後對著我笑了笑。和以往的輕佻不一樣，那是她內心的笑。

我終於明白，那種大大咧咧的性格，只是她用來偽裝自己的手段。用來掩飾她自己的悲傷，用來掩飾她無可比擬的孤獨。

我們一起走出醫院之後，她笑著的臉忽然陰沉下來。

“你不要以為我跟你和好了，你還根本不配當我的朋友，我只是喝酒了之後胡口亂說。就算說了許多，也只是倒出內心的垃圾而已。以後你最好離我遠點，再惹我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看著她惡狠狠的眼神，我背後一陣發涼，連連點頭答應。我心中明白她的苦處，只怕從被她父母打過之後，她的心就再也沒有感受過溫暖，就再也沒有陽光起來。她總是想盡辦法保護自己，只有讓自己長滿尖刺，才能讓自己獲得一絲安全感。

她，真的很孤獨。

04無奈

我們一起從醫院走到了校園裡，相隔五米互不相言。可是這樣的距離，還是被一些人看到了。她們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然後笑著跑開了。她的腳步停了下來，然後惡狠狠的看著我。

“你真是個災星，又要讓我經歷一遍，我真想殺了你。”

我一臉茫然的看著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轉而笑了笑，看了我一眼。

“算了，我都已經習慣了。起碼你還好，不是上次那個人渣。”

她遠去的背影有些蕭瑟，她所說的事情直到傍晚我才明白過來。那一夜男女生宿舍分別有一個人徹夜不歸，第二天早晨他們一起回到校園。沒人關心他們到底去了哪裡，沒人在乎他們到底做了什麼，他們只在乎他們自己編造的劇情。

原來不管在什麼地方，永遠少不了那麼一群多嘴的人。原來有些人，不管多少年都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