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走了一百天了,這一百天裡, 我沒有一天不想她,沒有一刻曾忘記她。常常會在凌晨突然醒來,恍惚中想這是夢吧?媽媽還在吧?然後看著窗外一點點泛白破曉,無比悵然,原來不是夢啊!
從媽媽走那天起,我就想為她寫點什麼,受情緒所限,斷斷續續至今才成文。我本來想戴孝100天,可是在第76天的時候不小心掉了,我沿著可能的路線和地方,遍尋不獲,無比懊惱。哥安慰我說,這是老媽對我的眷顧,希望我能遠離憂傷,永遠快樂。可是我倒隱隱期望,媽媽因為我的疏忽而回來責備我,這樣我就可以再見她一面......
媽媽年輕時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高矮適中,不胖不瘦,面板白皙,五官端莊,梨渦淺笑,明豔動人。在我十幾歲隨父母回家鄉參加他們的同學會時,還有若干男同學特意到我面前,豎起大拇指說:“你媽媽年輕時候真漂亮!”然後再上下打量著我,不無遺憾的說:“你,跟你媽不太像哈!”媽媽中年後因病吃了很多激素類藥,身材變胖走形,不復年輕時的美貌,但氣質依舊。媽媽很時尚,還記得她有一件紫色短款呢子大衣,特別純正的紫色,款式時尚大方,我特別喜歡,跟媽媽搶著穿,被同學們豔羨嘖嘖稱讚......
媽媽心靈手巧。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她用巧手把簡單的食材做出豐富的美味,媽媽能切出頭髮絲一樣細的麵條,媽媽做的柿子炒蛋和醋溜白菜無人能及,讓我至今念念不忘,更別提醬牛肉、滷豬手、燻雞、炸糕……她會給我織漂亮的毛衣,做漂亮的小裙子、小花鞋,鉤花樣繁瑣的假領子裝飾簡單的衣服……我的頭髮都是媽媽給梳的,她會給我扎各種各樣的辮子,她最喜歡給我盤起頭髮,她說:“我姑娘盤起辮子最好看!”
媽媽勤勞善良。她孃家兄弟姐妹六人,媽媽居中行四,卻像老大一樣關心照顧所有兄弟姐妹、子侄甥女。
媽媽工作盡職盡責,是家長和孩子們認可的好老師。媽媽寫的一手好字,娟秀整齊,媽媽的課堂板書向來優秀。
媽媽乾淨利索,下班回家總是不停的忙裡忙外,她收拾好的床鋪不許再坐,她晾曬衣服,就連搭一雙襪子都必須抻平整......
在勤勞的媽媽無微不至的照拂下,養成了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惰性。媽媽識譜會彈琴,我不會,媽媽會打牌下棋,尤擅長三打一,我不會,媽媽會做飯,我不會,媽媽會做棉衣,我不會,媽媽會織毛衣,我只能織大片,起頭、分針和收尾都得媽媽代辦......
媽媽性格單純,愛憎分明,情感豐富,愛笑,也會在看電視電影時,代入情感隨劇情落淚,從而引發我們的集體嘲笑......
媽媽用最樸素的語言教我人生道理,她教我穿著打扮,“不會穿鞋窮半截”;教我不要害怕困難,她說:“眼是賴蛋,手是好漢,只要肯用心幹,沒有做不成的事”;媽媽告誡我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人又不是活在別人嘴裡的”;媽媽勸我洗澡的時候說:“你看,洗完了多舒服,全身的細胞都在唱歌!”這句話現在也被我用來勸大貝貝,而且屢試不爽。
媽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會因為我流產而心疼掉淚,也會因為我生了兒子開心落淚的那個人。媽媽小事糊塗,大事明白。我兒子從小在姥姥家長大,我曾經試探地問媽媽:“貝貝一直由你帶,會不會心裡不平衡?”沒想到媽媽一點兒都不打錛的爽快回答:“那有啥不平衡的!我又不是給別人帶孩子,那是我姑娘的孩子,是我的親孫子啊!”這覺悟,太讚了!
記憶中常常出現的畫面,媽媽騎著腳踏車帶著我去上學,騎著騎著,媽媽下巴癢了,就直接在我的頭頂上蹭蹭;每天早上我坐在飯桌前吃飯,媽媽站在身後邊給我扎頭髮,邊催促我“歡扒拉(飯),歡扒拉(飯)...”記憶中最後的畫面,媽媽坐在沙發上,大貝貝從背後手腳並用纏抱住姥姥,一邊用手懟著姥姥的肚子,一邊笑嘻嘻的說:“大肚囊子!”媽媽回頭嗔道:“別整姥姥!”很遺憾我沒有用手機記錄下這珍貴的畫面,一切只能永存我腦海中。
我的媽媽從不抱怨,從不提要求,從不發牢騷,甚至沒有一般老太太常有的磨磨叨叨,以至於她驟然離去,我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未了的心願!其實,因為疾病,媽媽後來已經不管家裡事,我們子女有事都是找爸。因此,媽媽走後我常想,為什麼基本上啥也不管的媽媽走了,反而對我們的生活影響這麼大呢?媽媽,於成年後的我們更像是一個信仰,她並不需要說什麼、做什麼,但是隻要媽在,信仰就在,心靈有所寄託,媽沒了,信仰丟失了,靈魂無處安放。
在媽媽走後,我們努力的從廢墟里一步一步重建新的生活。我們常常聚在一起說笑,比著誰的笑聲高,誰的嗓門大,又常常在一瞬間陷入沉默,驀然想起已在天邊的媽媽......
我堅信,死亡不是終結,遺忘才是。我永遠不會忘了我的媽媽。我的媽媽品如玉,貌似霞,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我的媽媽叫玉霞。媽媽,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