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範疇。人的至高修養,到了最後,其實就是簡單的心,一無所緣,一無所有,卻又不是死寂,隨緣應物,妙用無窮,謂之空靈境界。因為無染著,無塵埃,無執滯,所以性靈,靈感,靈覺,靈知,靈通,看似無形無相卻透徹萬有,呈顯永珍,因而又是無限豐富、無所不有。
供圖:人生如夢
人心很難做到一無所緣。人生在世,慾望甚多,不是欲這個,就是望那個,總要找點什麼來支撐慾望。俗人要物質,情人要恩愛,文士要詩意,思想者要思想,宗教徒要宗教信仰。總之,沒有慾望物件的支撐,就會覺得人生沒有寄託和意義。很少人能做到清淨無念,自安自在。因為心總想攀緣一點什麼,所以心也就總被這一點什麼牽著走,一點小小的慾望就此遮蔽了灑脫無塵的空靈之境。求心安的人,也總是在去心塵上用工夫。心本無塵,執而有塵。《五燈會元》卷九記載香嚴智閒禪師偈頌雲:“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經年累月的修行,禪師的心越來越明朗,越來越不需要慾望和意念的支撐,越來越自安自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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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也很難做到一無所有。作為凡夫俗子,再流利的靈性,也難免夾雜情沙恨水。秦觀《水龍吟》詞雲:“玉佩丁東別後,悵佳期、參差難又。名韁利鎖,天還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門,柳邊深巷,不堪回首。”《紅樓夢》第二十七回林黛玉《葬花吟》詩云:“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人心有貪嗔痴慢疑,有各種鬱結和傷痕,有各種教條和執著,常常堵塞了心靈的暢通曠闊,堵塞了靈性。心本無滯,執而成滯。若能心境通透,照見胸中一切闇昧、塊壘並銷落成空,便是赤條條淨灑灑的空靈境界。不過,或說回來,情沙恨水不一定就是空靈境界的障礙,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空靈境界的妙用。因為,若沒有情沙恨水的流淌,怎見出空靈之心千變萬化的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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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靈並非侷限於“人心”之內的某種境界。大千世界的萬事萬物,無一而非空靈之事物,整個宇宙就是一個空靈體。你看看大自然的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滄海桑田、星移斗轉,你看看人間世的悲歡聚散、愛恨無常、生老病死、朝代更替,這一切的一切,統統表現為鏡花水月般的空靈幻象。若沒有這一份神妙莫測的靈性,大千世界不會變幻,恰恰因為這一份靈性,大千世界得以永珍紛呈。迷了的人,被大千世界的幻象牽入天羅地網,悟了的人,把大千永珍簡化為這一份隨緣而不變的靈性,以不變應萬物,任花開花落、雲舒雲卷,超越生死,超越人間是非。《周易·繫辭》雲:“神無方而易無體。”這“神”,空而無方,這“易”,靈而無體。人之靈性即是大千世界之靈性,合二為一,古人謂之“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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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不易。一念不正,也許就是“旁門左道”。人能開啟靈性是好事,若不能歸於無我之境,靈性不純粹,便會“興風作浪”,為妖為孽,害人害己。《西遊記》第四十七回有個住在“通天河”的“靈感大王”,一方面為老百姓布雲施雨,一方面也愛吃童男童女,非正直之神。何以故?私心故,索取故,我執故,喪失“童真”故。所以“靈感大王”看似能“通天”卻並非真能“通天”。天道本來無私,靈境本來無我,惟有平等愛護之心才能化解惡欲,所以“悟空”要請來慈悲的觀音菩薩收服“靈感大王”。不管是民間巫蠱迷信之徒,還是文人墨客中一些靈性不淺但恃才欺世之徒,其實都可以從“西遊神話”中悟到“修心真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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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傳統文化重“心”,修心之學博大精深,演繹為各家各派之說。但一切學問不離心,不管世間學問如何蔓延龐雜,返本還源,畢竟就是這簡單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空靈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