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們剛剛一堂課還沒有進入莊子認為人需要追尋的真正的幸福。都是還有很多瑕疵的,可是在這還有很多瑕疵的相對的幸福之中,我想我們還沒有進入所謂修道境界之前,至少對自己的人生的標準是可以設高一點的,胃口是可以放大一點的。我覺得這其實是一種對自己的人生比較有覺知的一種幸福。
因為剛剛講到靈魂伴侶的話題對不對,如果你真的對於生命追尋一個志同道合的靈魂伴侶這件事情有這麼大的胃口的話,那人生比較不容易被那些一時之間肉體被吸引到、那種被電到的那種物件搞得七葷八素,對不對,就是說不會只滿足於這種比較片面的,比較部分的。
那你可能要反問我啦,就說你跟金城武中醫班同學兩年,從此之後關於自己長相的自我價值超低有什麼幸福啊?那我說還是蠻幸福的啊!這個每次想到和他同班同學那個畫面,我心裡的這個背景音樂都會浮現起一箇中島美雪寫到的另外一首歌(其實我不是中島美雪的歌迷呀,我是松任谷(由實)太太的歌迷),只是中島美雪的歌詞比較會搞笑啦,中島美雪有一首歌是寫給小林幸子唱的,那首歌臺灣的翻唱版是任賢齊唱的傷心太平洋。那首唱的是幸福。小林幸子說人要幸福,路有兩條:一條是所有夢想順利成真,一條呢就是放掉所有夢想。真是不知該怎麼選。
那我覺得跟金城武同班之後,我就得到第二種的幸福。我和他同班之前很明顯的比現在愛打扮,好象今天出門哪要髮膠梳一梳,現在已經完全散架,覺得不用掙扎了,再拼也不會更帥了,覺得好輕鬆啊!就是因為當你知道人可以帥到那樣的時候,真的想到自己整個人鬆開了,就不用掙扎了,沒關係了。我這種狀態可愛就好,胖點瘦點都沒什麼要緊了。的確是當你標準有那麼高之後,是能感受到某種程度的幸福,那以前在那種根本沒什麼好掙扎的地方。小鼻子小眼睛的掙扎我想想就覺得很可笑。
那我想如果是一個人真的對於生命的追求是很大的話,其實你對於你的人生很多低次元的勾心鬥角你會覺得很可笑。因為那跟我的追求的人生已經沒什麼關聯。我想這種比較可愛的生活方式,當然這個呢也是相對而言的比較幸福,並沒有到莊子說的絕對幸福。
所以呢這個大鵬鳥起飛的時候呢,商朝的開國皇帝-湯問他這個大臣-吉,他就說:窮髮之北有名海者天池也。就是國王問他的臣子說:窮髮。其實在這裡,我就說莊子說的地球真是遠,因為窮髮是什麼東西啊?就是當一個男人啊,頭開始禿的時候,通常人禿頭的時候都會邊邊還有頭髮,然後再最上面中央圓形禿的。那我們地球不就是比較接近赤道的地方樹木比較多,然後到了接近北極西伯利亞再上去樹木就越來越少了對不對?就一個禿子一樣。所以莊子在講地球的時候是圓的。
就是在這個中央圓形禿的北邊呢,有一個照不到太陽的海,那這個是一個大大的池塘,有一條魚它的尺寸有數千裡,“未有知其修者”,就是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長,“其名為鯤”,他的名字叫鯤,“有鳥焉”,又變成一個鳥了,“背若泰山”,那這個鳥的背就像泰山那麼大,“翼若垂天之雲”,翅膀就像掛在天空的雲一樣大,“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拍著這個颶風跟羊角,什麼叫羊角啊?就是當這個巨大生物拍下翅膀後空氣的對流會形成龍捲風,就像羊角。“絕雲氣”,那這個到達一個雲跟空氣到達不了的地方,揹負著是廣大的宇宙,然後呢,才轉向南方飛行,而且呢,要飛到南極去的。
斥鴳就是那位在沼澤旁邊草叢裡面的類似小鵪鶉之類的一種鳥,鵪鶉的翅膀是極端發育不全的,連飛都飛不起來。
然後它就嘲笑這個大鵬鳥說:“彼且奚適也?”它呢,要住到哪裡才滿意呀,啊,要去哪裡呀? “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一仞是七尺。我跳起來不過一丈呢就掉下來,然後呢“翱翔蓬蒿之間”,就是我飛行的領域在比較高和比較低的草之間,差不多就離地面四十公分到一百五十公分的範圍,就是我的飛行高度了。它說“此亦飛之至也”,我這也是一個完美的飛行啊!
“而彼且奚適也?”那大鵬鳥幹嘛搞那麼大陣仗啊!“此小大之辯也”,它就說,所以呢,這就是活在小格局裡的人是很容易自我感覺良好的,然後對於那些人生之中有更高層次的苦惱跟追求的人,他會覺得何苦來哉,很無聊 !人生幹嘛想那麼多,他不能夠了解。就是對人生有更深刻、更大的追求的人,他們的苦惱其實是一種幸福,是一種對這個世界對自己的生命更大的覺知的一種幸福 !
那可是呢?接下來他就要反過來說,即使你一個是小麻雀或者是小鵪鶉,一個是大鵬鳥,但是這個層級的差別到底來講是什麼呢?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他說:我們人生活在地球上面,因為我們中國人是一個有位階觀念的民族,所以莊子會用這樣的象徵物,這個象徵物如果你到丹麥去就沒意義了,因為丹麥呢,工友和總統一樣偉大的。所以這種象徵物放到不同的文化中是沒用的。站在中國來講的話,好像官當的越大就越偉大,比如說“知效一官”,就是你的智慧足以去貢獻給一個官位,你就通過了什麼國家檢定考試啊,可以在什麼單位上班啊,當個公務員啊,這樣子一種人是中國人認為的比較低等的有成就的人。
然後呢,就是你的德性可以到達一整個鄉鎮都放心讓你來管。或者是你的修養有道,可以當一個國王,“而徵一國”這個徵就是信,就是大家可以把國家託付給你,你不會把它搞壞,你有能力管好一個國家。就是你是小官或者更大的官或者是一國的君王,這樣不同的層級的人,其實他們有各自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好的人的那種自我價值的存在,對不對?可是呢他說“其自視也亦若此矣”,他說:其實這樣子的人,就會你是一個自認為很會理家的家庭主婦也好,你自認為你是一個很會經營公司的管理者也好,或者你說我今天當了臺灣的總統,甚至美國的總統。這些所有的自我的成就感,莊子都覺得就像一隻小麻雀一樣。是因為你並沒有考慮到這個世界上有比你更高更值得追尋的東西,所以你會就這樣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了。
那他說“而宋榮子猶然笑之”。這個“猶”字意思是咧開嘴笑了。那前面莊子講你人類世界追尋的話當然要追尋比較好的,如果你要做生意當然要做好,你要做任何事都要很認真的把自己才能發揮到最高,這是沒有錯的。
但是呢,有一個叫宋榮子的人呢看到這些在人類的世界裡面很成功的模範角色的時候呢,他是會忍不住的偷笑出來。那這個宋榮子會偷笑是為什麼?那當然莊子是一個打一個,以宋榮子來把這些人類世界有成就的人比下去。那宋榮子之所以會偷笑的理由,是因為宋榮子所擁有的幸福是我們這個世界上面的成功與不成功、或者說我們能力的高低的這個向度之外的一個幸福。 那宋榮子擁有的是什麼樣的幸福呢?他說“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這個人哪,他所得到的一種幸福叫做“情緒獨立的幸福”。就是全世界都誇獎他,他也不會“加勸”。“勸”就是說覺得大家都覺得我做的好,我要更努力一點。不必,他沒有那種感覺。那全世界都不認同他的時候呢,他也不會覺得——那我不做了,大家都討厭我。不,他也不會。他的心情是不受這些外在的因素所打擾的。
“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宋榮子他是能夠很清楚的能夠分辨出來,人的內跟外是如何的不一樣。就是你認同我,或者不認同我,那是你的事;可是我的心情要好還是不好,那是我的事。就是我的心情是歸我管的,但是你要怎麼看待我,那是不歸我管的。“榮辱之境”就是不論人家是如何的用他的態度來使你高興,或者是使你不高興,你就知道,我這邊是有個境,就是有一個邊界的,就是這都是外面的事情,我要不要高興,這件事情還是我擁有自主權的。
像前些年流行過一個,有點象教人企業管理有點象教人修身做人的書,好像那個系列叫什麼《七個好習慣》,臺灣翻譯叫《與成功有約》,裡面說一個有影響力的人、發揮出力道的人,需要擁有的第一個好習慣,就是你的心情是你自己能夠自主的,不是由別人來影響到你的。那這當然好像莊子說的一個絕對向度裡面的,最低階的幸福。好像我們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就不太多了。
像我從前教小孩子莊子班時,有個媽媽來和我講:譚老師啊,你在上課畫的漫畫還蠻有趣的,你以後多畫一點。然後我就想:我要多畫一點。這就是“舉世而譽之則加勸”了,馬上就心動了。但是我覺得在學習莊子的過程裡面,就是越來越要求自己的心越來越撐得住這種事情,就是人家鼓勵你幹嘛,你不要被煽動了,心就亂了。我自己要搞清楚我要的是什麼,而不是別人認為的怎樣是好的。
當然這些年我也有一些些微的進步。就是我之前有把上課的一個稿子,出了個小冊子,叫做《五臟與情志》。有個看過這個書的,曾經當過編輯的一位女士就來找我談這本書。她說:你這個書啊,我幫你把它改寫,讓大家都可以用這本書來達到身心健康什麼的。然後我聽她講了以後我就想,原來你是想要一本來普羅大眾用來修身養性的書啊 !那我又不是為了這個寫的,我這個書就是在寫中醫裡面那個金木水火土的象徵物而已。但是我寫五臟也好,情志也好,只是在討論這個象徵物隨便扯的話題而已。那是用來中醫教學,用來象徵物轉換的課程而已。所以我就完全沒有被煽動,沒興趣。我就覺得你要學中醫,就好好的把《傷寒論》學起來就醫術很好了。那你不是這一路的人,你也不用來摸一下摸一下哦。
那漸漸的,我就覺得好像可以發覺在學習莊子的過程中,每年這樣教一次,慢慢的要求自己要改變到比較象是莊子說的幸福的時候,我會覺得的確這種面對外在的人的認同與不認同,那種心理面很冷很淡然的感覺。那的確是比沒有這樣的定力的情況下要幸福很多。因為心情基本上比較穩,不太會有那種“鬧情緒”。
我覺得現在一個人鬧情緒常常會遷怒,常常會怎麼樣,可是當我們越來越承認宋榮子的那種境界時,其實我覺得我身邊的人,尤其是我的家人或者好朋友,就是幾乎不太有機會看到我鬧情緒或者遷怒的狀況。因為我會覺得我心情不好是我的事,這不是任何人的錯誤 !
就是我今天如果心情不好的話,如果我是女人,我今天月經來了,就是你可以有自己的心情如何如何,那真的已經不能夠在推卸給外在的環境或者別人了。就是“什麼人怎麼樣、今天對我怎麼樣,所以我很不高興”這種話我已經沒有臉講出口了。就是覺得心情是我的事,這絕不是別人可以為我負責的東西。
但是呢,有這樣的一種能耐是幸福嗎?我覺得比起這個在世界上面要求比較多、成就比較大的這樣幸福來講,我當然覺得這個情緒能夠獨立的幸福是比較大的幸福,而且是比較絕對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