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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父母雙親已去世多年,但是,二老的音容笑貌確時常浮現在我眼前。

記得,母親在世的時候曾千叮嚀萬囑咐的對我說:“孩兒呀,你的命是老天爺給的,做事要對得起老天爺!”。

我是早產兒。母親生我的那天,劈雷喝閃下了一夜,真想不到我還能活下來!

那是一個七月流火的日子,傍晚,老天爺突然像發了瘋似的,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黒雲密佈的天空,就像一口倒扣的黑鍋沉甸甸的向大地壓了過來。各類樹木被狂風摧枯拉朽般“噼裡啪啦”折斷,然後又伴隨著農家門前院落的一堆堆柴草垛被無情的捲起,閃電般拋向遠處的空中。

剛從地裡回來、滿腿泥漿的父親丟下鐵鍁,就了拼命似的向柴草垛跑去,那可是我家一年生火做飯的依靠。父親氣喘噓噓的扛來幾根木棒,靠在柴草垛上,然後又爬上柴草垛,拽上兩根木棒橫壓在草垛上。可是,由於風力太大,大片的柴草不斷被狂風吹起,隨時都有被捲走的可能。父親急忙撲到上面,形成一個“大”字,用身子死死壓住,絲毫不敢動彈。

“快接著!”隨著一聲低呼,母親挺著七個月的大肚子抱著一塊四五十斤的大石板艱難的向柴草垛了挪來。

“你來幹啥?”父親一驚,拼盡全力抓住了石板,拼盡全力往上拽。

狂風呼嘯,傾盆大雨從天上倒了下來,雨水瞬間在門前匯成小河。父親又用身體壓住草垛,根本使不上勁兒。

母親咬緊牙關,廋弱的身體抱著石板拼命往上推。

父親清楚地看到,溼漉漉的大石板已經頂在了母親的肚子上。他皺著眉狠狠的抓住石板猛地一用力,石板被拽了上去。

柴草垛安全了,可是母親的肚子卻劇痛起來,她已經無法站立。

父親把她扶進屋裡,躺在床上的母親說,“我好像要流產,你快去把前院的二嬸子叫來!”母親額上有雨水也有汗水,咬著牙對父親說。

二嬸子是我們這裡方圓幾十裡有名的接生婆。父親焦急地看了母親一眼,轉身鑽進了風雨交加的夜幕。

二嬸子來了,仔細查看了母親,又詳細地詢問了一番情況,然後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怎麼就不知死活呢?就你這身子還能抱這麼重的石板嗎?你不要命了!侄媳婦兒,我說話也不怕你煩,估計這孩子跟你無緣,就怕保不住了。說實話,我也不敢耽誤你們,你們還是抓緊上醫院吧!即使孩子生下來了恐怕也是個死胎,萬一下不來,那大人也很難說了!”

母親咬著牙看了一眼父親,然後堅定的對二嬸子說,“嬸子,醫院我不去。孩子奔我們劉家來了,我就得要!活下來,他就是認得認我這個娘,要是活下不來,我們就是沒這個緣,我就在家生,求求您了嬸子,您就幫我想想辦法吧!”

二嬸子長嘆了一口氣,吆喝著著父親做起了各種準備工作。

從傍晚到凌晨,狂風暴雨一刻沒有停息,母親也折騰了整整一夜。

臨近天明,風停了,雨止了,隨著一聲雞叫,我離開母體來到了人間。

二嬸子一把抓住我的小腿,大頭朝下把我拎了起來,舉起巴掌朝著我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拍打了幾下,我“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後來,聽母親說,我的聲音還很洪亮。

忙得滿頭是汗的二嬸子露出了笑容,她抱著我湊到母親面前,“侄媳婦兒,你快看,你兒子長得還真好看來!”

母親躺在那兒滿臉汗水,一動不動,已經昏死過去。

“七個月流產還能母子平安,這是我侄媳婦兒平時積德行善感動了老天的結果!”從這之後,二嬸子的這句話便在我們這個不大的小山村傳得沸沸揚揚。

由於早產,再加上我家裡的經濟條件又很差,營養跟不上,我的身體免疫力很差,經常感冒發燒咳嗽,導致肺炎氣管炎接連不斷。在我一歲半的一天深夜,我因呼吸不暢,被憋得頭臉淤青,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父親當時在賈汪糖果廠上班,很少回家,母親抱著奄奄一息的我,在月黑風高的深夜,深一腳淺一腳步行來到二十多里外的對圩醫院。

兩天過去了,母親眼看著把從家裡帶來的僅有的一點錢全都花光了,僅剩下她偷偷賣血剩下的最後三塊錢,可是,我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

“住院押金沒有了,抓緊交!”面對醫生的催促, “大夫,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就是砸鍋賣鐵也不會少您一分錢的!”母親抱著我,“撲通”一聲跪在了大夫的面前。

“快起來!”大夫急忙拉起母親,“大妹子,其實我們比你還急呢。你這孩子我們醫院裡的幾個大夫都來看過了,已經盡力了,不見回頭,我們也沒有辦法!”

一位歲數大一點的大夫拽著剛從幾十裡外趕來的父親的衣袖說:“我勸你還是別花冤枉錢了,你看你這孩子已經奄奄一息了……安慰安慰你屋裡的,別弄的到頭來人財兩空就不好了!”

看到父親失魂落魄的樣子,母親明白了一切,抱著我傻傻地呆在了床邊。

“大妹子,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鄰床的一位中年婦女開了口。 “孩子已經這樣了,大姐有啥話您就說吧。”母親無力地抬了抬頭。

“我聽說公社南邊的小新莊有一個姓解的神嫲嫲,道行很深,有好幾個小孩有病都是在她那治好的。要不讓大兄弟抱去看看?就當是死馬當著活馬醫吧!”

“我去!在哪兒?”蹲在地上的父親呼地站了起來。

女人擺了擺手,“你小聲點,人家神嫲嫲是偷著乾的,要是讓公社幹部知道了還不得打成牛鬼蛇神?你們快去吧,別再耽誤了,你到小新莊一打聽就能找到了。”父母親感激的連連點頭。

剛走出醫院,天上就下起了大雨,父親脫下褂子把我包裹起來,在雨中跌跌撞撞,一路泥濘向小新莊奔去。

父母親抱著我在雨中找了好幾個鐘頭才找到解姓神嫲嫲的家。神嫲嫲試探的詢問了半天,這才接過母親身上早已被雨水浸透了的鄒巴巴的三塊錢,然後燒香拜神,口中唸唸有詞弄了大半天,才說“這孩子其實是不該來你們家的,只是被你們家的真情打動了他才活了這麼長時間。現在閻王要收他了,這就叫閻王叫他三更死,誰能留他到五更。你們回去吧,孩子沒救了,找個亂葬崗丟掉吧!”

父母親目光呆滯,絕望得像傻子一樣,抱著我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來到院子裡,面向南方雙雙跪在泥水裡,“老天爺呀,您就可憐可憐我們,救救我兒吧!”被雨水澆得像個落湯雞的父母親在雨中瑟瑟發抖,使勁地磕著頭,泥水沾滿了她們的臉頰。

“咔嚓”一個炸雷在頭頂響起,緊接著又是一道強光劃過天際,彷彿要把天空撕裂開來,豆大的雨點劈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父母親不住的在雨中跪拜、磕頭.....父親抱著我艱難的往家走,母親呆呆地跟在後面,瓢潑大雨無情的抽打著她們,父親母親的眼淚噼噼啪啪地掉在我的小臉上。

“兒呀,你快點好吧!娘捨不得你走!你要是走了,娘也不活了!閻王爺呀,你就放了俺兒吧,您要抓就把我抓去吧!”傾盆大雨中,母親喃喃自語,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裡。

天快亮的時候,風停了,雨住了。我也竟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兒子好啦!兒子好啦!”母親瘋了一樣大聲呼叫著父親。

父親幾步闖進屋來,看了我一眼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我奇蹟般的康復了,母親抱著我來到院子外面玩,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奇蹟,真是奇蹟!”左鄰右舍的眾鄉親看到我笑嘟嘟的面孔,不停地點頭驚歎。

打這之後,我再沒得過什麼大病。可是,那一夜的雨和父母的愛卻深深地鐫刻在我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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