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朋友是掛在嘴上的,掛在嘴上的朋友是變幻的語言,或重或輕地在縹緲的空氣中砸出一個一個深深淺淺的漩渦,而後平靜地復原。於是便有觥籌交錯、你來我往的呼喝,於是便有曲意逢迎、你唱我和的和諧,於是便有拍著或乾癟或豐滿的胸脯,高喊有事您說話的豪情。於是,交情就好像吹氣的氣球,一圈一圈地膨脹,迷住了你的眼,友情就好像囅了酒的水,讓你喝漲了肚子,卻寂寥依然。及至你真的需要他們的時候,卻發現已是杯傾碗斜、滿桌狼籍,已是曲終人散、滿目瘡痍,所有高喊有事您說話的豪情,都變成了塗在腳底的厚厚黃油。掛在嘴上的交情說穿了不過就是那吹破了的氣球,粘塌塌地貼在地上,風吹不起,雨託不起。掛在嘴上的友情說白了不過就是那囅了酒的水,濃縮了,也就了了幾滴。 有一種朋友是飄在風裡的,飄在風裡的朋友是流浪的雲朵,或渦或旋,或飄或遊,攪動千層浪,萬重波後,揚長而去。她會在各種意想不到的時候,在你的心靈裡投下變幻的身影,或者讓你膜拜不已,或者讓你憐惜不止。於是你用你的心,去挽她的心,你用你的手,去牽她的手,你甚至會伴她風一樣地飄遊。你忘了她的心靈是流浪的,居無定所,你忘了她的靈魂是追逐風的,飄遊不定,便若她在每一個你意料不到的時候出現一樣,她同樣在你意料不到的時候陡然消失,徒留你,看著空空的兩手,無奈搖頭,輕輕笑著,責怪著這個風一樣的朋友。 有一種朋友是藏在眼睛裡的,藏在眼睛裡的朋友是閃爍的星星,依仗距離的遠近,將你自己的企盼或者靈魂的投影高高低低地折射回你的眼睛。眼睛也會騙人的,源於自己心靈的喜悅或者哀傷,源於背景陪襯的明暗或者悠揚,同樣的景物給你不同的啟示,同樣的心靈給你不同的感觸,所謂美由心生。於是,你發現初識的美女越來越平凡,偶有剎那,素日忽略的灰姑娘居然放散著神靈一樣的風采,於是便有朋友隨著你心靈的變幻,在你的眼睛裡進進出出,於是便有不斷的歌謠隨著你的心境的搖移,給你以觸目驚心的啟迪。 有一種朋友是印在腦海裡的,印在腦海裡的朋友是抹不去的記憶,或甜蜜,或痛楚,或憂傷,或平和,或驚懼,便若成長曆程的一階階臺階,每回望一步,便會有照片跳出來,每有照片跳出來,都會有朋友微笑著望著你。記憶裡的朋友多數是殘缺的,或者是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或者是因為封存不當的關係,便若隔著窗紗看風景,朦朦朧朧,但總有那麼幾幕閃爍著陽光般的光芒,讓你閉上了眼睛,依舊能夠清晰地看到。於是你就會一環一環地去想,想著,想著,你就會笑,會流淚,會嘆息,你就會想,如果時光能倒流,你一定不會那麼做,或者你一定會繼續那麼做。 有一種朋友是埋在心裡的,埋在心裡的朋友是閃爍的鑽石,或許是因為你用心珍藏的緣故,或者是因為你日日用靈魂擦拭的緣故,每每在你小心地取出的時候,都會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埋在心裡的朋友就連你都不會輕易地取出,你總會尋找一個最妥貼的時機,在你心靈最平和的時候,燃一柄紅燭,聖徒般祈禱之後,緩緩端出。於是你就不是了你,至少你不是現在的你,你的所有再度沉醉在往事裡,她就那麼閃爍在你的面前,神靈般指引著你,讓你在過去和未來中穿梭。每每潛思結束,你都會發現你精神了許多,也疲憊了許多,你擁有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你便若抖落了灰塵的飛天,在月牙幽雅的夜空,靈動地飛翔,每每此時,你都會慶幸著,你有了這樣的朋友坐在你的心靈裡。 有一種朋友是躲在夢裡的,躲在夢裡的朋友是你最沉重的心痛,甚至連你自己都在迴避著,閃躲著,抗拒著。你甚至可能無數個年月想不起他,於是在你慶幸自己忘記了所有的同時,他卻突如其來、肆無忌憚地走進了你的夢裡,捉住你,逼著你面對他。你所有的抗拒全部坍塌,你只能束手無策地流著淚,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進你抗拒的過去。於是你每一步都祈禱著,這是夢,這是夢,這真的是夢,我不怕,我不怕,這是夢呢。可是在你真的夢醒的時候,你卻只能更緊地抱住枕頭,看自己的真情滴滿床鋪,看自己無聲的吶喊震響整個寰宇:為什麼要讓我醒來,我寧願在夢中。每每只有這個時候,你才知道,你最珍貴的朋友躲在你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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