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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暮春的黃昏,天氣有些潮熱,空氣中有淡淡的花粉氣,太陽漸漸落下去了,我開車出了單位的門,忽然就感覺無比的惆悵、無比的荒涼。

不,我不想回家,一點兒也不想。

我沒有和愛人吵架,也沒有和家人生氣,我沒有約會,哪些偶爾會聚在一起喝點小酒的朋友也沒有給我打電話。即使給我打電話,我也不想去。是的,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於是,我開車去了梨園。

這個城市的邊緣有一片三百年的梨園,4月的時候,一夜春風過後,梨花就開滿春天了。我開得很慢,我車技很差,車內的音像放著馬修的《佈列瑟儂》。馬修是在森林裡嗎?這曲調如此悠長、如此空靈、如此憂傷。

有電話,是他,我撒了謊,我說,我要加班,晚回去一會兒,你別擔心。然後,我關了手機。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安靜得如一隻蘋果,哪怕靜靜地腐爛,只要是一個人就行。

城邊上有放風箏的人群,他們努力地望著天,那個最繁華的小區裡跑出一群孩子,好像幼兒園剛放學。我離城市越來越遠了,遠到我終於把那些霓虹燈拋在了後面。我到達梨園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在開進去之後,我跳下車來,然後在黑夜的梨園裡走著。天空中開始出現星星,很亮,可是不多。

梨園裡有淡淡地清香,是春夏之交的味道,很甜、很膩,我形容不出,就像喜歡一個人的感覺,說不出來,因為說出來,就會有幾分錯,怕薄了怕厚了,怕濃了怕淡了。總之,在心裡的,說不出的,總是最好的。

“我朝你走過去,留在你的懷抱中,於是,夏天開始了... ...它是人生的幻覺。”這是杜拉斯說的。夏天開始了,這是人生的幻覺。

我此刻的惆悵,無關風月,只與我自己有關。

我的心上,長滿了一片薄薄的草,在夏天快到來時,它們讓我煩亂。我需要這樣一個黃昏,需要這樣一個月明的夜晚,與自己談談。

前幾天我接到一個朋友的簡訊,她說:我把愛情搞丟了。她不知道,把愛情搞丟了是件小事,把自己搞丟了才是大事。愛情丟了可以找回來,如果自己丟了呢?

我抽了第五根菸。已經很放縱自己了。一般情況下,我只抽三隻煙,再多了,就醉了。煙也會醉人的,薄薄的醉,只有自己明白那種醉,是另一個境界的,忽然就暈了,就想哭了,就想笑了,就想找個肩膀靠一靠,哪怕什麼也不說。

我走累了,坐在梨樹下,聽著葉子嘩嘩地響著。它們也在交談嗎?兩片葉子也會相愛嗎?或者有一片葉子是寂寞的,它沉默著,一直聽別人在說,或者,它也和我一樣,想要出走?

天上的星星多了起來,月亮也出來了。我注意到,有一棵枯枝直刺夜空,它沒有葉子,光禿禿的只有那倔強而瘦弱的軀幹。我和它對視了好久,眼睛居然有微微的潮。這枯樹的倔強多麼像我,不苟同、不低頭,一直那樣不馴,雖然帶著孤芳自賞的味道,可是,依然是美的,不是嗎?

這每片葉子的喜悅、孤寂、芬芳都有我的份嗎?

我聞了聞手指,有淡淡的菸草味道。月光下,我的手指有些慘白,又細又長。每天,它在鍵盤上敲打,我的喜,我的憂,我的遠遠的盼望,我的近近的感傷,都一一跳躍出來。

感謝我的手指。

可這個夜晚,我發現我走丟了,我迷失在自己的精神家園裡,不知該到哪裡去。

我後悔沒有帶一瓶紅酒過來,在月光下自斟自飲是美的。自吹爐火夜煎茶,我喜歡這樣和自己過不去,其實也有討好自己的嫌疑。

於是,我抽了第七支菸。菸頭一閃一閃的,很紅,是這夜的紅狐狸。

焚心取暖,我在自己心裡潑墨書寫,那上面是清秀的兩個字:不染。

若有一天,我變得面目全非,我便把心裡的紙燃了,焚了這心,暖心暖肺。

遠處有個村莊,村莊裡掌了燈。空氣中有了潮溼,原來是下雨了。是細細的那種雨,我伸出手去,感覺到羞澀的潮意。這暮春的雨,是帶著承諾來的。一個春天的壓抑,是想哭就哭的時候了。

我進了車裡,聽到雨打在車頂上,好像在跳舞,有分外的美感。開啟手機,看到好多條簡訊:有他的,說煮了紅棗蓮子羹,還在爐子上用小火溫著;有朋友的,讓我去新開張的火鍋店吃麻辣燙;還有一個新友的,她發給我幾個字: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我知道我應該回去了,人走丟的時候不能太長,走丟了是可恥的,偶爾的迷茫是快樂的,是性感的,甚至,帶著幾分孩童的天真。

我把車開出來,在黝黑的路上行進,漸漸的,我看到了城市的燈光。

溫暖,一下子衝進了我的心裡。剎那間,我的眼淚就滑落下來。

而這個走丟的夜晚,是一張與光陰有染的銅版畫,會完整的保留下來,直到光陰老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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