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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錢路紅

家中養了蘭花,年前一直含苞待放,神似小女子嬌羞的情態。那幾天氣溫不穩,我莫名擔心,以為它再也不會綻放。在歲暮的光影中, 又平添幾分惆悵了。

沒過幾天,就在春節期間,當夜晚來臨的時候,一朵蓓蕾悄然綻放了。起先是一瓣、兩瓣、三瓣,像初生的嬰兒一樣,輕輕地探出頭來,半眯著眼,微微露出一點淡紫色的花蕊。然後,是一朵、兩朵……花瓣慢慢地漸次綻開,吐露芳華。

那一刻,我好像聽到了花開的聲音,也聽到了風吹過小窗的聲音。我還聞見了月光之下,夜霧的氣味。

一切,彷彿都具備了靈魂。

一切,彷彿是歲月的伏筆。

我數了數,共開了五朵花。另有幾朵即將綻放。旁邊幾枝花苞,仍然微微合抱。

默觀之,葉含新粉,在燈下閃爍溫暖光澤。細聞之,花凝暗香,在小小一隅輕漫開來。

四下那麼靜。夜已深,月光清淺。我屏住呼吸,靜默在暖黃的燈火下,花影相對,物我兩忘。

前院偶爾傳來兩聲狗吠,伴了幾聲鳥鳴,越發為小院平添了幾分寂靜。不知何時起,月亮悄悄隱退。香氣若有若無,無聲蔓延。於是,不免想起阿多尼斯《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裡那句:“芳香,是一首沒有歌詞的歌曲。”

因這一株花開,夜裡,我夢見自己邁著輕盈的腳步,走進了春天,穿過陽光下的田野,靜默在松林蒼翠的山崗,呼吸那山中百草的清香,看群鳥驚飛,聽風過林間,甜蜜、沉醉,或是憂傷。

夢像記憶一樣真實。消失的歲月,像一條河,平靜地流向遠方。

塵事的浮華與喧囂,也在夢裡遠離。

唯餘安暖。

​ ……

早起,我坐在窗前看書。身旁的花靜靜地開著,嫩黃花瓣襯著淺紫花蕊,朵朵相依,更顯恬靜安然。令人想到一段素白的時光,以及時光裡的星辰大海、流年碎影。

不覺間,院中傳來女兒的笑聲。我起身,循著她的聲音望去,不曾想竟被屋簷下盛開的杜鵑驚到。在晨曦的對映中,杜鵑愈發紅豔,泛著光澤,宛若一夢。

驚詫間,女兒已似一陣風兒跑向大門口,邊跑邊唱:“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把所有的煩惱所有的憂愁,統統都吹散……”

恍忽間,我似乎又聽到了花開的聲音,像雨,像風,又像夢囈,也像燕子的呢喃。

於是,忍不住下樓,近觀其致。那一簇簇明媚,掬起春日的暖陽,暈染了近旁那扇小窗。

風,攜著花語,悠悠然地落入小院,沁人心扉。牆頭上趴著一隻小花貓,正呆呆地瞧著院中的花,像個孤獨的旁觀者。

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朝大門外走去。

岸邊無人,河水緘默。一群鴨子在水裡浮游,自由自在。一隻鳥貼著河面低飛,身形輕巧。一個人在河邊揮杆獨釣,心無旁騖……這般靜好。

近旁,幾樹紅葉李開得正盛,紫葉襯粉白,安靜而豐盈。路邊一戶人家院子裡,也開著潔白芬芳的花,綠葉託花蕊,從容而繁盛。迎春花也開了,一簇簇掛滿了枝頭,如陽光般絢爛。

對岸,竹子依岸臨水,鬱郁蒼蒼。透過竹林,隱約可見遠處深淺不一墨色的景象,是草,是樹,是村落,是山脈,亦或是一片花田。或許,皆有之。

斑駁光影裡,我好像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幾乎在一瞬間,一陣風起,混合了青草味及花香味,還有河水的氣息,隨之蔓延開來。一份輕柔似水的時光,也慢慢地潤開……等風過去,花的顏色好像又深濃了一些,似少女臉上的紅暈。

——那種讓人迷醉的美感。

——無限溫婉、寧靜。

猝不及防間,一片花瓣“倏”地掙脫枝頭,隨著風兒飛旋,然後輕輕飄落於地。緊接著,又有兩葉花瓣簌簌墜落,帶著某種任性與執拗。之後不久,另有幾枚花瓣不露痕跡地離開枝頭,像蝴蝶一樣蹁躚而下,靜靜地躺在那兒,等著化為春泥。

世界在那一刻,在風的輕喚中,花兒一點點、一點點地脫離枝頭,肆意飄落,不畏塵土,不懼枯萎。

風微暖,葉微軟。耳邊似乎隨時可聞聽花落的聲音,如婉爾低嘆,也如雨落輕塵。每一葉落花,都散發著一種遺世孤立的美,另有一種從歲月深處滲出的淡淡幽香。

看著,聽著,忽有一種傷感、一種惆悵從我心裡漫無邊際地散開,隨後留下一片空茫,如大海里的一葦孤航,無著無落地飄著。

紅塵陌上,花開是偶爾,花落是必然。那短暫的美,透著清歡,又讓人心生微涼,像一段遺失的光陰。

無論過去多少年,那花開花落的一瞬,依然會蟄伏在心靈深處。在不意間,與記憶撞個滿懷,留下一地蒼涼。

就這樣,在搖曳的光影裡,風成為唯一的語言。

然後,一個悠悠的聲音,隨風而來:“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在叫,不知怎樣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夢裡,不知花落知多少,只知容顏已蒼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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