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草原上最美的季節,我在中國最美的四川若爾蓋溼地跟你們邂逅,我和饒永、老哈一起生活了四個月。
2006年夏天,我把師弟帶到茶花村支教。
2011年九月,六年來,跟饒永、老哈的聯絡並不密切,甚至有段時間我們完全失去聯絡,多少次的午夜夢迴,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雖然沒有時刻提起,卻早已在生命裡,深深銘記。
再次的見面,我們又歷經了多少的路程,我該是積攢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夠在分別六年後,再次踏上,令我心有餘悸的路途。
汽車從成都茶店子車站開出後一個小時接到大俠的電話,讓我照顧好自己。大俠並不知道我的此次出行,雖然大俠經常會不留情面地批我,這個電話卻讓我既意外又感動,發車前服下七月份大俠在雲南買的暈車藥,帶著大俠的祝福,原本令我膽戰心驚的行程,竟意想不到的順利了。
饒永跟客棧朋友,司機都打好了招呼,我就一路順風地來到饒永工作的鄉上,饒永把我交給等候已久的老哈,要我至少住上一個星期,如果提前走,讓老哈放狗咬我。
老哈開摩托車帶著我,穿越九大元帥走過的草原,來到他們的遊牧點。
草原上最美的季節是夏天,我曾經來過;即將進入冬季的時節,我再次到來。
老哈過的是純牧民生活,一年要搬幾次家,換不同的草場。摩托車進入草場,幾隻牧羊犬朝我狂奔,一隻藏狗差一點點就咬到我的左腳。
老哈說草原上狼特別多,還有狐狸、貓頭鷹、旱獺、老鼠。有一次老哈放羊睡著了,鄰居叫醒他,幾頭狼已經吃了一隻羊,老哈跟狼群最近的距離不超過10米。
我很恐懼,狼群會不會在我們睡著時鑽進帳篷啊?老哈大笑:“怎麼可能呢,從來沒聽說過狼群吃人的事;狼都知道牛羊比人好吃,別害怕,有狗,還有我們呢。”
第一個晚上我跟老太太睡在一個帳篷裡,沒聽到狼群叫,在狐狸的歌唱聲中迷迷糊糊睡去。
擠犛牛奶,提煉酥油,撿曬牛糞,忙忙碌碌中,牧民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2005年離開草原前更登江措的三大碗酸奶子,讓我這輩子無法忘懷,魂牽夢繞,饒永笑我沒出息,老哈家酸奶子多的是,老哈家的酸奶子夠我洗澡的。
老哈說:“你喜歡喝酸奶子,我們天天做給你喝。”老哈媳婦連續兩次都沒做好酸奶子,第三次做得不錯,找到口感,我只喝了一碗就喝不下,肚子竟然痛了兩天。
草原上只有草沒有樹木,曬乾後的犛牛糞就是現成的燃料,2005年我第一次燒犛牛糞,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把爐子點燃。
老哈最怕下雨天,犛牛糞沒曬乾透,爐子燃不起來。老哈是新疆人,麵食做得一絕,念念不忘的是老哈做的拉條子,那天老哈的面沒發好,做不成拉條子,給我們做揪面片。
旅遊景點騎馬要一百元,老哈說:“我們家的馬任你騎。”我在郎木寺聽到客棧老闆娘說很多會騎馬的人被馬摔死了,老闆娘外婆的腸子都被馬踢出來,老人家福大命大,活了八十多歲,我聽得毛骨悚然。老哈說:“我們家的馬很乖呢。”我好不容易上了馬,又因為恐高頭暈,老哈說讓馬跑起來,我想著客棧老闆娘的外婆,渾身發軟,趕緊下馬。
老哈家很快就要搬進冬房了,牛羊得圈養起來,草收割後曬乾,牛羊靠乾草過冬。
草原上的天空清澈透亮,天上的雲彩像是伸手可摘,犛牛、羊群、馬兒,悠閒地吃著茵茵綠草。
高原的天氣,變幻莫測,白天風和日麗,黃昏大雨冰雹。帳篷漏水,老太太拿了塑膠膜蓋住我的被子,一會兒頭臉就被雨水淋溼,找了衣服蓋在頭上,下雨天狼群會不會出來找食呢?
狼群沒遇到,老哈和鄰居家的藏狗卻讓我寸步難行,一走出帳篷,幾隻狗就對我虎視眈眈,老太太不厭其煩地叮囑老哈看護好我。
牧民用的太陽能充電板,老哈試了幾次,我的筆記本和數碼相機電池都充不了電。草原上不少地方完全沒有訊號,跟外界失去聯絡。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說好住上一個禮拜,結果只住了兩天就離開老哈家,老哈沒放狗咬我。
到了鄉上才收到大俠前一天發的簡訊,問我到哪裡了,吃了幾隻犛牛。
老哈請我們吃手抓羊肉,為了我很難伺候的胃,老哈特意交代回族老闆不要放辣椒。饒永和老哈喝啤酒,我吃了一大塊羊肉,跟饒永說想吃米飯。饒永嘆氣:“你想在高原上吃米飯,僅次於吃海鮮。”我很無辜,只是想吃一碗米飯,不奢侈吧?饒永說:“當然奢侈了,牧區吃的是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哈悄悄地去找回族老闆,讓他們自己吃的米飯給我一碗。老闆說:“真的沒有米飯,只有麵條。”
饒永說:“你是我和老哈的姐妹,這次回來就像姐妹回孃家,什麼時候想回家了就回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們就像從沒有分別六年,不記得我說了句什麼話,老哈說:“你還是老樣子,一句話就能把人噎死。”我也大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饒永說:“這就是最真實的你啊,為什麼要改呢?”
我在饒永家住了一個禮拜,饒永對銀措說:“我饒永的朋友是一輩子的朋友,你一定要對她好。”老哈說:“助學的事,你怎麼做,我們都支援你。”
前世的記憶,今生的歸來,夢裡的草原,我的兄弟。
只是這麼輕輕一轉身,十年間,我和師弟離開茶花村後就再也沒見過面。我沿著中國繞了無數個圈,2016年三月的江南,茶花又很神奇地讓我和師弟重聚一起。
饒永,我只是,走著走著,突然就忘了你曾說的話:無論你做什麼事,首先要自己快樂,不快樂,不論這件事在別人看來多麼的美好,多麼的有意義,你也不要去做!一晃茶花就已十年,茶花助學做到遠遠超出我想象的規模,可是為什麼,我卻如此的不快樂?饒永,我只是,走著走著,突然就忘了回家的路,突然就很想回來看看那面雪山,看夕陽無限美好。
饒永,你總是笑我騎馬的樣子好傻,其實我根本不敢騎。你看我穿過的三套藏袍,我最喜歡的是白色那套,五年前我穿的衝鋒衣,2012年在拉薩借給一個長沙女孩,結果那個女孩再也聯絡不上,那件衣服花了我三百多元只穿了半年,你又該笑我傻了吧,隨隨便便就借給陌生人。
一晃,我們認識了十五年。一眨眼,我們又八年沒見面了。
2020年11月,老哈在饒永家喝了三天酒,跟我影片,隔著螢幕也能感受到老哈的酒氣。老哈說:“把你做的事一直做下去,我們都是兄弟姐妹,我和饒永家就是你的家,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我們家的牛羊肉,你想吃啥,來了再說。”老哈說這句話絕對是清醒的。饒永說:“明年夏天過來避暑吧,大夥兒聚聚。”
饒永有一對雙胞胎兒子,這是我見過的最不像雙胞胎的雙胞胎,哥哥就像跟漢族的饒永一個模版刻出來的,弟弟硬是複製了藏族母親的貌美基因。才學會走路的弟弟老是把哥哥打哭。
斗轉星移,我懷抱裡的孩子在慢慢長大。饒永說:“期待明年重逢。”
我拿流年,亂了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