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樹,她是一棵樹。
我是一棵樹,一棵失戀的樹。
曾經我以為,樹不會失戀,就象人不會吃大便一樣。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樹也會失戀,只要它真的愛過另一棵樹。人也會吃大便,只要他滿腦子裡全是大便。
忘了介紹一下我了,我是一棵樹,是一棵高大的小葉楊,她是一棵柳樹,一棵美麗的柳樹。
如果你想象不出她有多美,你一定聽說過“楊柳細腰”和“芙蓉如面柳如眉”那就是描寫美麗的少女的。但那只是說少女美的象柳樹,在我們樹看來,再美的少女,也比不上一棵貨真價實的柳樹。
我們是青梅竹馬,生產在一個叫榮城的地方,據說那個地方離著一個叫“思密達”的地方不遠,據說那邊的人被稱為“棒子”,“棒子”是什麼?是玉米嗎?玉米是什麼,春哥嗎?
打住,扯遠了,說說我自己的故事。
很多年以後我們還有個名字叫什麼“偷渡木”、“人行木”和什麼“綠壩木”。人類真奇怪,總要給我們加幾個特別的字元。
我們在家鄉的苗圃里長大,據說長到一定的高度的時候,就會被移植走,去綠化什麼祖國。綠化不綠化的我不是很在意,重要的是,能不能再和她在一起。
可我只是一棵樹,我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我只能天天這麼和她相對而立,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一大群的苗圃工人將我們連根挖了出來,裝上了汽車,分別的運到了不同的地方。
謝天謝地,我們倆是在一輛車上,來到了同一座城市。
我來到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這兒,據說叫萊州。
這兒風景真不錯,我被種在了一條叫“府前街”的道路上,而她就種在馬路的對面,我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一眼就能望見她。我們在這兒一待就是七年。我漸漸的愛上了這座城市,每到白天到來的時候,陽光照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小車來回的穿梭,夏天的時候,無數個少男少女在我的樹蔭下經過或者逗留,偶爾他們也會做一些“少兒不宜”的動作。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偷偷的看她兩眼,只要她在馬路對面靜靜的立著,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個夜晚我睡的很沉,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只是早上我醒來的時候,突然驚訝的發現,她不見了。
馬路對面不是她,她去哪兒了呢?
我突然發現,不是她丟了,而是我,好像換了個地方。
因為我眼前的這條馬路,叫什麼“勝利東街”。
風箏之都?風箏之都?這是什麼地方?
離開了我心愛的女朋友我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我知道我這輩子可能見不到她了,畢竟我們都只是一棵樹。偶爾有幾隻小鳥落在我頭上唱歌,我就想,這隻小鳥是不是也曾經在她那兒停留過,是不是也這樣痴情的給她唱過歌,而她,想起過我來嗎?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這話也許是真的,隨著歲月的變遷,我的心已經不再那麼痛了,只是她的容貌一直沒淡出我的腦海。
這兒真不愧是個風箏之都。每到春天來臨的時候,總會有好多老外來到這座城市裡,他們舉著碩大的風箏,據說,這是什麼風箏節。而每年到這個時候,總會有一句很時髦的話在四周響起:Welcome to Weifang
Welcome to Weifang,這是多麼洋氣的一句話啊。想必她沒有聽過吧。
我漸漸的又又愛上了這座城市,愛上了這座城市的風箏、孩子和這城市的一切。來到濰坊的時候我經常會做夢,夢中的她有時候也在濰坊,有時候卻在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經常我會傻傻的想,要是有一天,一睜開眼睛,卻發現她居然就站在我眼前,那該有多好?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發自內心的向她說一句:Welcome to Weifang
人們都說,美夢會成真。就在我在這個地方生活到第十年的時候,美夢果然成真了。這天夜裡我從睡夢中醒來,眼前赫然便是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身影:她離我是那麼的近,大約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這讓我很是不舒服,不過能和她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這卻是我喜歡的事情。十年的光陰,她長的更美了,雖然身材比十年前更粗了一些,不過這讓我更是喜歡。她很顯然也發現了我,只是有點不認識我了。我迫切的想和她說句話,問一問這十年她都去哪兒了,有沒有想起過我。
“HI”,我向她打著招呼:“Welcome to Weifang。”
我是個男人(確切的說是男樹)我得有風度。
她一臉的茫然,好像沒明白我在說什麼。
“Welcome to Weifang”
周圍突然響起了一片鬨笑聲,我驚訝的發現,我周圍居然全是樹:
側柏,檜柏,日本落葉松、白皮松、火炬松……
還有很多很多我叫不上名字來的樹木,但看上去,它們都很高貴,很多樹一看就是老外。
“小哥,你彪了。”一棵加拿大楊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話我:“這來是青島。”
這兒是青島?這兒是青島??這兒TMD是青島???
“你騙我!”我憤怒的說:“如果這兒是青島,怎麼看不見大海。”
“真是老巴子。”加拿大楊不屑的說:“大海是一種感覺,懂嗎?一種感覺。”
“小哥,農村來的吧?”一棵火炬松輕蔑的接話說:“大海是任何力量都阻擋不住的,樹和海是相親的,你是一棵樹,卻感覺不到大海的存在?真是笑話。”
我頓時羞紅了臉:我居然感覺不到大海?我居然感覺不到大海?
我看了看她,她沒有說話,似乎也在鄙視我的無知。那她看著火炬松的眼神,裡面則是充滿了敬佩、愛戀。
我的心裡居然一陣酸楚的痛。
這也許就叫失戀嗎?好不容易心愛的樹在眼前,卻不能和她牽一下樹枝,連說句話都不能了。
“農村來的什麼都不懂。”火炬松繼續教育我:“知道嗎,咱們這城市,要建立森林城市了,知道什麼叫森林城市嗎?就是砸上四十個億,把人行道、立交校,海邊,見縫插針,全種上樹。”
“快百跟特叨叨了!”加拿大楊似乎很不耐煩。
夜深了,一切都睡著了,小柳樹也偎著火炬松睡著了。看到心愛的樹投入了別的樹的懷飯,我的心就象刀割一樣的痛。
我多麼想有人來把我伐倒啊,倒下,就再也不起來。
夜晚的風很大,越刮越猛,而我只是一棵樹,一棵失戀的樹。心痛的我不能自已,隨著這陣大風,我終於倒了下去。
奇怪,周圍的樹也紛紛的倒下了,他們也失戀了嗎?
黑夜過後,一片狼籍,車輛的報警器聲哇哇的響著,似乎是在為我們唱輓歌……
我只是一棵樹,一棵失戀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