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聽著雨聲,把自己包裹進溫軟的被子裡,睡個懶覺,是極享受的一件事。女兒說,枕頭和被子就是磨人的小妖精。
我看也是呢,明知道它們就是要這樣慢慢的將我的意志力一天天消磨殆盡,可我卻無力抵抗,甚至還樂在其中。
但其實,現在,我並不喜歡下雨天。因為它讓我整個人陰鬱,沉重,無力,昏沉,僵硬。不想起,不想動,甚至不想思考。看吧,明明就是自己做了枕頭和被子的俘虜,卻要甩鍋給這無辜的老天。
現在的我,喜歡清晨的微風,喜歡清晨的陽光。它們帶著新鮮而清涼空氣一同撲面而來,讓人精神振奮,神清氣爽。當陽光灑進房間,空氣中的每個分子都是跳躍的。那些晴朗的日子,身邊每個生命都是鮮活的,靈動的,富有朝氣的。
有陽光的日子,世界都是清亮爽朗的。陽光照進的地方,一切晦暗便無處躲藏。
人啊,真是一個奇怪的生物,因為他的愛居然是會隨著心境改變的。曾經,我是那麼喜歡雨,那麼熱愛下雨天。
曾經,因為我喜歡陰雨綿綿,喜歡雨打窗沿,喜歡下雨天大家無處可去,聚在一起閒話家常,因為每次下雨我都要歡呼雀躍,剛剛高中畢業參加第一份工作不久,我就得到了一個親切的外號:陰天樂。
曾經,我喜歡看雨滴落。看它們象線段,象珠子,象瀑布。落在屋頂又順著屋簷落進地上被砸出的那一個個小水窩中;落在樹林中將樹葉沖刷的象刷了一層新漆;或者直接落在地面,砸出一個個大大的水花。最後它們匯在一起,流進老屋門前的那條小河,等河水漲滿,雨後,這裡便是我們的樂園。
曾經,我也喜歡聽雨,好像只有配著淅瀝瀝或者嘩啦啦的雨聲,我才能思考。就那樣,靜靜的坐著,很久很久,任萬千思緒象一群群輕盈的蝴蝶在腦海裡翩翩起舞,忽遠忽近,飄來飄去,直至消失在腦海深處。最後,倒底思考了些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更喜歡雨中漫步。下雨天,別人都穿著雨鞋,撐著雨傘。而我,總是走在雨中,接受雨水洗禮。那年我高中。直到現在,我那段的記憶總是溼漉漉的,好像總也曬不幹。
很小的時候,下雨天,身無一物遮擋的我和小夥伴們最喜歡乾的一件事,就是排著隊,在雨地上啪啪地踩水玩。一邊踩一邊扯著嗓門喊:毛毛雨,下大大,精溝子娃娃不害怕。水花四濺,一個個象被渾身淋透的小雞崽,嘻嘻哈哈的笑著,沒心沒肺。嘩啦啦的雨聲,清脆的喊叫聲和歡笑聲伴隨著父母的責罵聲,至今在腦海裡盤旋。
我最喜歡外婆家的雨,因為那裡用水困難,下一次雨,可以解決好幾天的家庭用水。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如果幸運的話,我們可以吃到垂涎許久的,熟透了的香蕉梨。
因為我們每次去都是暑假期間,那時滿山都是黃澄澄的,熟透了的杏子。剛開始,我們被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深深誘惑著。每天,肚子裡裝的全是杏子,可是久了,便厭了,太想摘點別的果子吃吃。
外婆家的果樹真的很多,院裡院外,崖上崖下,花氣宜人,瓜果飄香。可因為成熟季節不同,好多我們走的時候都吃不到的。提前摘了也只能白白糟蹋了它們。
我們常常在葡萄架下一邊盪鞦韆,一邊盤算著它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我們每天爬上院裡院外那幾樹的核桃樹,和它們一起曬著太陽一起成長;我們也會觀察院裡那幾棵蘋果樹,李子樹,冬梨樹,紅棗樹。
最後,果然有所收穫。我們終於發現,即將成熟的香蕉梨非常脆弱,根本經不起雨水的衝擊,只要下雨,那些快成熟的就會掉下來。
從那以後,只要下雨天,外婆的窯洞裡,大人們坐在熱炕上拉家常,我們坐在窯洞門口一邊纏著外婆講"毛野人"的故事,一邊等香蕉梨落地。
熟了的香蕉梨,嫩嫩的蛋黃色,皮薄透亮,一股淡淡的清香,肉質肥厚,果汁香甜鮮美,完全不同於杏子的酸甜,別有一番滋味。
關於下雨,存在於我腦海裡的,還有一個片段總也忘不掉。好像是我兩三歲的樣子,雨很大,媽媽在廚房和其他兩位媽媽在做飯(我們把嬸也叫媽,比如大媽,二媽),我站在上房臺階上叫媽媽,媽媽過來抱我進廚房,讓我坐在她腿上,她一手抱著我,一手拉著風箱。
那時,我們是一個大家庭,還沒分家。爸爸弟兄五個,全都成了家,全家二十幾口人。做飯由媽媽她們妯娌五個輪流做,其他人去隊裡幹活掙工分。所以,做飯也是個大工程呢。光水都要燒好幾大鍋,拉風箱可不是個輕鬆活。可這好像一點都沒影響媽媽抱我的好心情。每每想起這個片段,我都堅信媽媽是最愛我的。
我會笑著說,爸爸愛妹妹,經常抱妹妹,把妹妹放在腿上嚼大豆給她吃,從來沒抱過我。
聽到這話,學過醫的妹妹就急了:要不,讓爸現在給你嚼個大豆補上?
妹妹從不否認爸爸愛她,但她對嚼大豆喂孩子的這種餵養方式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但她又不得不接受曾經被這樣餵養過的事實。
爸爸聽我說他沒抱過我,也會一邊回憶,一邊反駁:我真的沒抱過你?我咋能不愛你?誰家大人不愛自己的娃?
是啊,誰家的大人不愛自己的娃呢?爸爸這樣一說,我又想一件事,也與雨有關。
小時候我體弱多病,媽媽經常帶我去找土方子。尤其是我的關節炎,陰雨天就犯,那個疼真是讓人痛不欲生啊!有時候,天冷,半夜犯病,我疼的在炕上打滾,哭得死去活來,爸爸和媽媽圍著我急的團團轉,卻又束手無策。
有一次,下著雨,天陰沉沉的,記憶中天色是黑的,不知道是白天還是晚上。好像是爸爸揹著我,媽媽在後面打著傘,他們冒著雨,揹著我出去看病,看完病,又揹我,冒著雨,趕回了家。
這個場景一直在,我從未忘記,只是,我忘記了,是誰揹著我。這個對別人來說可能並不重要,對我,卻意義非凡,因為,這是我記事以來,和爸爸唯一的一次最親密接觸,它可以證明,爸爸是愛我的,這一點對我,真的很重要。
當然,後來,在媽媽契而不捨的努力下,終於找到了一個土方子。外公提前半年為我準備好了藥,在外婆家,整整一個的暑假,在火球一樣的大太陽下烤曬,我的關節炎終於被根治了。
這些故事都與雨有關,與愛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