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總覺得,天倫之樂可能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喜歡的團聚,就像家常菜一樣普通,色香味哪裡比得上外面的花花世界?如今方才覺得,天倫之樂,就像是自家的床,哪裡的高床軟枕都比不得家裡的踏實舒服,你可以放下所有戒備,縱身投入到那溫暖的懷抱中。所謂家人,大抵如是。
年少不更事,所以對父母總有叛逆,可是成長又意味著空間,世界那麼大,怎麼會甘心窩在這一畝三分地裡,陪著日漸蒼老的父母閒話家常呢?若不是一場疫情,我可能還是那個飛揚跋扈的自己,還是那個不懂得珍惜陪伴的幼稚鬼。
只是,懂得和做到,中間還隔了個山河大海,要想跨越,還需一個秘密武器,在我們家,它的名字叫做醉醉。
去年此刻,武漢已封城一個月,可憐的我已經在那兩室一廳的房子裡,和倔強的爸爸、高齡的奶奶、頑固的姑姑形影不離、朝夕相處一個月,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經緊張到,一點小事就會燃爆全家。我曾因為沒有辦法宣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把整個書櫃裡的書全部砸到地上,抱著枕頭嘶喊,一度懷疑自己再這樣下去就會瘋掉。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幾天後的下午。
不過,我們首先把時鐘撥回到十八天前——我們家可可愛愛的小胖醉失蹤了。
那天夜裡,老爸下樓去扔垃圾,一時大意沒有關門,誰曾想,那個被咱們好吃好喝供著的小胖子竟然尾隨其後,趁亂逃走,全家人都冒著生命危險下樓找它,就是對生命最小心翼翼連小小疼痛都要去做核磁共振的姑姑也下樓去找,生生的呼喊卻只換來空蕩蕩的夜色。
之後,我又去找了幾次,均未果。爸爸每天白天都趴在視窗看樓下的流浪貓,希望有醉醉的身影;姑姑每天夜裡睡不著,也趴在視窗看樓下暗影裡有沒有那隻灰不溜秋的大胖子;而我,用盡了網上所有包括剪刀大法、拜託流浪貓找貓、貓語翻譯器、掛風鈴、丟貓砂等等辦法,尋找那個死沒良心的。
烏雲密佈的家庭,瑣碎的小事都能變成導火索,定時炸彈隨機爆發,四下狼藉。直到,那個下午,老爸照例趴在視窗,突然叫道:“丫頭,快看,那是不是醉醉!”
我想都沒想,把老爸往旁邊一扒拉,仔細一看,“我的個天,真的是醉醉!”我二話沒說,穿了鞋戴上它最愛的化毛膏就下了樓。因為實在瘦得皮包骨,我都有點不確定是不是醉醉,可是當我看見它的後腿外八著跑路的姿態,便確信無疑了。
就這樣,我利用化毛膏和強大的手勁,一把將醉醉拎回了家,此時距離它跑丟已經十八天。失而復得,家裡人都沒了心思爭論日常,天天都記掛著被隔離在陽臺外的醉醉,吃藥、治病、餵食、隔窗逗弄,到疫情解封,洗澡、驅蟲、檢查身體,直到人間四月天,它才重回胖嘟嘟肥墩墩小可愛。
轉瞬一年,我這個自以為風一樣的女子,竟然在這小小的兩室一廳,和可愛的爸爸、呆呆的奶奶、萌萌的姑姑呆了整整一年。
期間也曾發瘋似的爭吵過,可自從醉醉回來後,每一次只要說話分貝過高,它無論是在睡覺還是在發呆還是在吃飯,都會衝到你面前,用那萌的不像話的大臉盤子、圓溜溜的大眼睛瞅著你,用腦袋蹭你,心都化了,哪裡還有怨懟;自從醉醉回來後,爸爸再不開心,只要摸摸醉醉那軟乎乎、毛茸茸的肚子,頓時化身貓奴,“幸虧有醉醉,一醉解千愁”;自從醉醉回來後,姑姑每天晚上都在瘋狂擼貓、逗貓,根本沒有時間去說我“被子沒疊”“桌子沒收拾”“臉上痘痘怎麼又多了”,她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它的身上。
家有萌寵,大抵是來不及喋喋不休,只有功夫擼貓、擼貓、擼貓,好在貓也不嫌鏟屎官數量巨大,只要好吃好喝供著,一早上蹭蹭爸爸得到一碗貓糧,蹭蹭姑姑又得到一根毛條,蹭蹭我還有一塊生骨肉,更別提每日裡來家裡弄飯的伯伯、姑媽,罐頭、零食、化毛膏一應俱全、妥妥奉上,總之,貓生怡然自得,快活得狠!
一晃又到了元宵,一家人融洽不已,團團圓圓、妥妥帖帖、舒舒服服,大抵所有的壓力和矛盾,都被這毛茸茸的小胖子默默消化了吧。
共享天倫,竟然是這般美好的感覺,是愛意流竄時,心田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