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路,最美最甜最愉快的日子,當屬插隊的日子。插隊的日子像一道彩虹,無比美麗,永生難忘!插友的真情像一條小河,深深淺淺,蜿蜒纏綿,緩緩延伸著。有插友的地方,處處讓人沉醉,讓人回味無窮,那種感覺只有我們自己能理解,能品出個中滋味!
知青們見面或小聚,手拉著手,拍著胸膛,摟著肩膀,一起回憶過去的歲月,有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情,也清楚看到了彼此青春時的模樣。回首往事,忘不了剛下隊那會兒,我們興高彩烈一起去公社買糧,商量著吃什麼飯。誰知道糧站給的是玉米,麥子,其它雜糧等,要想吃什麼,先得幹什麼,吃麵先推磨,吃米先推碾子,還是隊長安排隊裡的牲口,先給我們推磨滾碾子。隊裡給我們分了自留地,別人家都是種正經莊稼,好多打點糧食,我們是喜歡吃什麼就種什麼。別人的玉米棒棒捨不得吃,留著收玉米,我們從玉米粒還水嫩水嫩就開始吃,只要好吃,其它都不管,沒有正經過日子的謀劃,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頭一年下隊,政府還給一點經費,這錢不歸我們管,買糧用錢了,就去大隊領。也就是買糧,其它費用不給支付。有一次從隊裡拿了錢去買糧,到了公社,先進了供銷社,看見有賣短袖衫的,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每人買了一件短袖,男的是白色的,女的是紅色的,這下買糧的錢沒了,回去後被隊長狠狠批評了一頓。批評歸批評,我們心裡不知道得意臭美了多長時間。那件短袖我一直捨不得穿,直到參加工作。我們在男同學住的窯洞裡做飯,因為第一年有供應糧,吃飯基本有保證。但是,有的人飯量大,就有點不夠吃,為了公平,我們分著吃飯,每人一份,飽不飽就那樣了。鄰居家有個小孩,由於吃不飽肚子,營養不良,個子一點點,特別特別瘦,長個大腦袋,有兩隻大眼睛,每當我們吃飯,他就呼閃著兩隻大眼睛看,我心裡真不是滋味,曾多次給他勻一點,至今我忘不了那兩隻大眼睛。每次上山勞動,路過隊裡的菜園子,我們就進去偷偷拔根黃蘿蔔,用蘿蔔葉子擰兩下,就開始進口了,那個甜、香、脆就不說了,對吃不飽的人也是一點補充。山上的野瓜野果,只要能吃,我們統統拿下。你別說,有的還特別好吃,比如酸棗、如如、杜梨等等。剛剛成熟的黃豆,玉米,在山上用火燒著吃,別有風味,我們幹了很多不雅的事,雖說不太雅觀,我們仍然是樂此不疲。漫漫人生路,透著滄桑,含著沉香,我們怒過,恨過,掙扎過,也唱過,笑過,跳躍過,一切的經歷,一切的酸甜苦辣都化做了人生的體驗,使我們的生命更加精彩,更加鋼強!
早上起來天就陰沉沉的,沒有風,雲層很低,雲朵有氣無力漫無目標的慢慢移動著,給人沉悶壓抑的感覺!我們該幹什麼幹什麼,一切照常進行著。中午剛過,公社就來電話說,秀延河上游發洪水了,要求馬上組織社員和知青下山過河,並盡力搶在洪水前面,確保全體上山勞動人員的人身安全。老天爺的臉,說變就變。悶悶的大地上起風了,而且風勢越來越大,天空的雲彩在風的帶動下猖獗起來,上下翻動,滾滾而來。上山勞動的人很多,接到通知我們動作敏捷,迅速撤離,朝著村子飛奔而去,有人工具丟了,有人鞋子也不要了,連蹦帶跳狂奔起來。奔跑中你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因為山路只有窄窄的一條,無論太快太慢都會影響別人的速度,要麼跟著腳步跑,要麼走到邊上,別無他選。沒跑多遠,闢哩啪啦就下起了雨。我們不管不顧在風雨中繼續馬不停蹄的奔跑滾爬著。不多會,我們來到了離河道不太遠的山坡上,遠遠望去,河道里看不見黃色的洪水,只看見黑乎乎的一大片腐材爛草鋪滿了河槽,並隨著看不見的河水快速向前湧動,隊長說,山水來了,快走。一陣飛跑,來到河邊,黑色的水頭已經過去了,眼前成了黃色的洪水,隊長安排一個社員一個知青,一個社員一個知青拉成一長串開始過河。洪水越來越大,沒過了膝蓋,我們緊緊拉著對方的手,在老農民的帶領下緩緩前行。走到河的中間,水越發大了,就要到大腿根了,流速越來越快,大家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趕,我的腳踩不到河底,有點飄浮的暈暈的感覺,社員大伯立刻說,拉緊手,不要低頭,往前看,不要看水面。最前面的那個老伯,最困難也最出力,使勁拉著一串串人,艱難的搖搖擺擺的走著走著。河岸上有人幫我們加油,遊遊蕩蕩也罷,跌跌撞撞也罷,最終我們還是順利到達了對岸,衣服褲子溼透了,貼在身上涼涼的,雨還下著,風還吹著,我們都沒有回去,站在岸邊看著越來越猖狂的洪水不斷上漲,渾濁的河水翻滾著,咆哮著,河面時不時漂來幾棵大樹,還有類似傢俱的東西,還有牛羊在河水中拼命掙扎翻滾,真是水火無情哪。我們看到走的比較慢的人,被隔在河對面,沒辦法,他們在山坡上邊的破廟裡待了一宿,等洪水退下去了,才回來的。人生就是一個飽經滄桑歷經磨礪的過程,老實厚道又淳樸的農村人,讓我知道了平凡和偉大,更加珍惜我們的相遇相知,他們在淡泊中透著本然氣質,在逆境中頑強尋求生存,他們的故事銘刻我心,我將和他們一起,於卑微中活出健康,活出精彩!
剛插隊那會,隊裡沒有鋼磨,我們吃的糧食全要靠自己磨成面,碾成米。我們人多,吃的也多,所以經常三天兩頭圍著磨道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一個又一個簡單乏味的圓。這道工序不進行,就只能吃麥子或玉米而不是麵粉或玉米麵。那次所有的米麵都吃完了,我和女同伴玉平說了幾次也沒人肯去推磨,不幹怎麼辦,總不能真的煮麥子吃吧。我和玉平倆人端著麥子去磨面,剛轉了幾圈,一個男同學來了,他不讓我們倆幹。怪事!你不幹就算了,還不讓別人幹,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可是不管你說什麼,他就是不讓你走半步,後來。乾脆把推磨的工具,箥箕,磨棍磨繩全拿走了。我倆沒辦法,總不能和男同學吵一架吧。那天中午,我們真的吃了一頓煮豆子,下午他召集其他人一齊動手,總算把麥子變成了面。
我曾問他,為什麼那天不讓我倆推磨?他說九個男的閒著,讓兩個女的幹活,別人會說我們欺負女同胞。“那你和我們一塊幹嘛”。“那不行,別人會說我閒話”。我奇怪他怎麼有那麼多想法,我怎麼就不會想,也想不到那麼多。人和人是不一樣!是的,我必須承認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吃苦耐勞又有才智,吹拉彈唱樣樣精通,文化底蘊厚,學識淵博,天文地理,古今中外都能聊上一通,他的老實厚道眾人皆知,他做人的根本,決不褻瀆,即使受到不公正待遇,也不喪失自己的人格。凡事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有作為,有擔當。我敬仰他的品質情操,欽佩他為人處世的精神風範。那年月,優良品質是被人格外看重的。只可惜,他出身比我還糟,要不然,我們會是並肩戰鬥的戰友。如今早已千山萬水,物變人非,只剩下這濃濃的記憶和一段段精彩紛呈的知青花絮。回憶停留在昨天,友情延續到今天,明天,後天。
插隊11個人,絕大部分知青都忠厚老實,善良淳樸,以誠待人,彼此信任,坦坦蕩蕩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沒有特別耍奸溜滑或斤斤計較的人,無論什麼事大家都互敬互讓,協商解決,沒有發生過吵嘴打架鬧不團結的事情。時間在漂移,生活在繼續,日出日落,我們無比艱辛的在廣闊天地摸爬滾打,風吹雨淋,我們堅韌不拔的在田間地頭辛勤勞作。但是,生活卻以我們全然沒有料到的情況展現在面前。
70年後半年交通部來我縣招工,當時我們不知道具體情況,大家各自默默的幹著自己的事情。就在我拿著綁了布條條的竹竿在莊稼地跑來跑去趕鳥兒的時候,碰到一個像工作模樣的人,他說你光腳丫跑路,腳板咯不咯,不怕扎一下。我說,不怕,習慣了。他又說,要是讓你到沒有人的大山裡修路,你怕不怕苦。我說,受苦人出身,還怕什麼苦。再說也沒人要我去修路。後來我們隊分配了兩個招工名額,男的是回鄉知青,女的就是我,其他插隊的男同學徹底沒戲。資料報到公社,一審我就被判了死刑,出身高,政審不合格。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有了希望被一棍子打死,那心情不知道怎麼說才能說清楚,無可奈何的自卑,灰色沮喪的情緒,悲哀的心,痛苦的淚,彷彿一眨眼便到了日落時分,殘酷的現實讓一切美好結成冰砣砣。當我灰塌塌的無所依傍,焦慮孤寂時,書記向我伸出了愛的手臂,讓我心靈得到些許寬慰,讓我知道了最珍貴的人間冷暖。書記說,別難過,下次還有機會。咱們隊要選派幾個人去縣上開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你準備準備就去吧。“我算什麼,不去”。書記說,這是大隊的決定,不去不行。書記的做為像月圓的詩,仰首的春,那麼美好,那麼令人嚮往,讓我忘卻了暫時的痛,回到美麗溫暖的大家庭,沐浴著陽光雨露,如品香茗,如飲甘醇!讓我藉助這一臂之力走出黑暗的困境。謝謝你!我的親人!謝謝你們以博大仁愛的胸懷讓我心靈得以舒展!人生不是你得到了什麼,而是你經歷了什麼,無論成功失敗,都是財富,痛苦的日子讓我收穫了滿滿的幸福。
後來我揣著異常複雜的心情去縣城開會,會議的內容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吃的飯菜比插隊好多了,我們好長好長時間沒有沾肉腥了,這次會議還有肉可吃,數量不多,香味無窮,讓我回味了好幾天。就在會議快結束的時候,插友來找我去檢查身體,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問來朧去脈,跟著就去了。別人都是在醫院檢查,我來的太遲,去醫院已經來不及了,招工單位自帶的醫生大致檢查了一下,沒有大毛病,就算通過了。聽說前面被招的人已經準備出發去延安了。我蒙了,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悲過後大喜又從天而降,我一下掉進了蜜罐罐,糊里糊塗被招工了。當時我的心情也是無法形容的,好想唱一首悲壯的歌或者跳一段強勁的舞,向著天空,向著高山無拘無束的大喊大叫或胡亂發一陣狂!命運沒有虧待我,幸運和倒黴像四季輪迴,陽春過後必有金秋,酷夏完了將迎來寒冬。命運的安排是跌宕起伏,悲歡交織,順境和逆境都在變化中。平靜的對待一切榮辱得失和恩恩怨怨,無論悽風苦雨還是困難挫折,我們都會坦然走過,只要堅持,太陽明天一定會升起來!
二十多年後,我才搞清楚我被招工的真象。原來在我離開大隊去開會的時候,插友們聯合起來去找了縣長。因為那年我們村下了一次比較大的冰雹,白嘩嘩的一片,大點的近似雞蛋,小的太多太多,莊稼葉子全沒了,莊稼地到處剩下光桿杆,有的杆杆也被砸的爬下了。大點的冰雹到了地上,一摔幾瓣,噼裡啪啦響成一片,人們個個抱著頭往屋簷下鑽,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冰雹,知青們一個個都傻眼了。老鄉們心急如焚,有的跪地禱告,祈求上天保佑,有的左蹦右跳,敲著臉盆大喊,過去了!過去了!老天爺救命啊!悽慘的祈求聲和冰雹聲一起迷漫在整個村子裡。那情那景真讓人慘不忍睹又萬般無奈。莊稼死了大半,年景不好是鐵定了的事情,大環境不好,知青的生活能好到哪去,等待我們的是來年無法填飽肚子,生活沒有任何保障。而插隊知青的招工名額只有一個人,而且是女的,其他被招工的都是返鄉或農村青年。那時候,文革結束時間不長,插友們還有一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式,他們得知情況後,直接找縣長去評理,憑什麼插隊知青不能走,誰來保證我們生存的基本需求?不是說農村青年不能走,他們其碼有個家,有親人在身邊,插隊知青有什麼,除了自己的兩隻手,我們可以依靠誰!在縣長辦公室,大家一起你正著說,我反著對,一通唇槍舌戰,死纏爛打,不管是胡攪漫纏還是強詞奪理,總之要說明白我們的處境和不可越逾的困難。縣長聽著好像理由還充分,又被纏著脫不開身,只好答應協調解決。這一解決,只要家庭沒有大的歷史問題,只要本人未婚,插隊知青優先考慮招工問題,我們一下走了7個人。因為時間問題,我來不及回隊上取那破爛行李,是插友們幫我收拾打包,並用架子車走了五十里路拉回來。還聽說因為我出身高,勉強可以招工,但是大隊部必須出具鑑定證明,每個插友也要為我寫簡單的評價和個人鑑定,在眾人的幫扶下,這才讓我走上了新的人生之路。
我慶幸生命中遇到了太多的好人,遇到了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大隊書記,遇到了樸實善良,純真可愛,樂於助人,患難與共的插友,遇到了懂我的人!他們懂你的經歷,懂你的遭遇,懂你欲哭無淚背後的沉默和苦痛,無論是顛峰還是低谷,他們都是你默默的後盾。特別是有的插友自己走不成,但他仍然是全心全意支援我,為我四處奔走,爭取機會。我深深理解他平靜臉龐下內心深處的波滔起伏和酸甜苦辣攪到一起的洶湧澎湃的滋味,因為我也經歷過,經歷過,就容易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為他做些什麼。工作後第一次回來,我去了大隊,知青的窯洞比以前亂了許多,玉米棒子堆在地上,灶臺上有層薄薄的灰,炕頭鋪著簡單的被褥,靠窗戶這邊炕著未乾的糧食,他依舊過著一天又一天平凡而泛味的日子。我的心揪揪著,不知是什麼滋味,嗓子眼好像有東西哽著,上不來也下不去。一轉身,眼淚嘩嘩流出來,怎麼忍也忍不住。我不敢回頭,不敢說話,更不敢再多看幾眼,快步走出窯洞。不患難看不見真情,不遇事分不清好壞,至親至愛的插友,我多麼願意為你分擔點什麼!
老三屆,他們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卻承載著時代的苦澀,經受了人間的災禍。一年又一年 ,知青的故事千言難盡,萬語難表,知青的故事就像絢麗的煙花,為你綻放著璀璨的明天。知青的故事,美就美在它不是故事,不是錦繡文章,而是真實的歷史!知青歲月像一幅幅圖畫在我腦子裡來回播放,不會翻篇,不會散場,因為他們的青春年華就播撒在這片土地上,就燃燒在那段曾經的歲月中。
由於我文化低,見識少,所以對知青這一事物的認識很不深刻。另外,由於我從小生活在最低層,經常是飢一頓飽一頓,穿的破衣爛衫,有的還是揀別人的,那時候最高興的事就是去外婆家,外婆舅媽對我特別好,願她們在天堂開心快樂。工作後老老實實做人做事,對那些投機取巧或溜鬚拍馬的事情從來不屑一顧,看不上,覺得無聊,沒意思。曾有人對我說,你什麼都好,就是接觸領導缺乏主動性,不積極彙報工作。誰愛說什麼,我不管,我的本職工作你決挑不出大毛病。婚後生活,由於丈夫的不擔當,我受了很多媳婦不能忍受的委屈。總之,知青生活是我這一生最忘不了的美好日子!為什麼我說它美,因為我是苦水裡泡過來的,稍微的好,稍微的舒暢,就滿足了。我覺得美好,不是說其他知青的生活就美就好。北京知青,上海知青,全國各地成千上萬的知青,他們小小年紀,那些稚嫩的臉在彷徨之中隨著一聲氣笛的響起,被迫開始了背井離鄉的天涯生活,去遙遠的地方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在那個陌生的環境裡,沒有電燈,沒有自來水,甚至沒有吃喝用水,今天吃飽了,明天還不知道啥情況,每天起來面朝黃土背朝天,犁田耕耘,插秧割稻,山路彎彎,交通極度不便,還要參加繁重的體力勞動,天不亮下地,點上燈了才能回家。去北方的肯定是冰天雪地,去南方的無疑是深山膠林,總之知青們去的都是窮山惡水或人煙稀少或極度落後的地方。出發離開溫暖的家,到站一腳踏進另一個世界,就這天上地下的反差也夠知青們好好消化一段時間,他們所經受的苦難,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出來,能深切感覺到。不用多說什麼了,知青是苦難的一代人,他們在需要呵護的年齡,無人遮風擋雨,在逆境和絕望中,忍受著孤獨,寂寞,無奈和心酸,在無聊泛味日復一日的辛勤勞作中,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來。沒有經受過飢渴的人,永遠不會知道水和食物的重要。知青的苦難經歷註定了他們是偉大的一代人!有作為有擔當的一代人!是充滿理想的一代人!
現在知青們都老了,歲月改變了他們的容顏,也使他們成為時代邊緣上的人,但那封塵的知青經歷,不應該像風像雲一樣飄散,因為它產生的年代特殊,原因也特殊,知青們承擔了時代交替所產生的成本,他們是無私的,偉大的,不求回報的一代,他們睿智善良,視祖國和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他們是共和國的驕傲,知青的經歷和生活是值得書寫和記錄的歷史!知青朋友們,拿起筆來,書寫我們自己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