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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一個故事,我看過之後,一直難忘。一條河流,流向大海。河流一路奔騰,但他經過沙漠時,逐漸乾涸了。河流很沮喪。這時,風對他說:“我可以帶你飛過沙漠,但你必須先化為蒸氣,放棄現在的樣子,甚至忘記你曾是一條河。”河流無法接受,說:“那我還是一條河嗎?我不能作為一條河到達大海了嗎?”風說:“此刻,你是一條河,但你曾經是雲,也曾經是雨,只是你忘記了。如果化為蒸氣,你並未改變。而堅持自己是一條河,只是因為,你還不瞭解你自己。”
——如果你是這條河,你願意放棄自己是一條河,就此蒸騰,融入未知的風嗎?
這個問題,我問過很多人。
有人說,不願意,我哪知道風會帶我去哪,而且我還必須忘了過去,到不了大海的話,找誰算帳去。有人說願意,因為我知道啊,地球上水永遠都在迴圈。有人說我不知道,我畢竟不是那條河,而且,也還沒到必須選擇的時候。
閉上眼睛,想象一下,此時此刻,你就是這條河,一心奔向大海。但現在,你流經沙漠,正一點點的乾涸。沙漠的邊緣,也許很遙遠,也許就在前面一轉彎。你從未學過地理、化學、物理,在你能憶起的經驗裡,你只是一條以流向大海為使命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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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們生命經驗裡所能體會到的智慧,大概可以分三種。我聽過很多老師都有過類似的論述,比如伯特·海靈格、羅伊·馬丁納等。第一種智慧存在於我們的邏輯思維裡,比如我們從書裡看到的知識、理論,以及大腦中的分析、推理和結論。有時候這些可以和佛學中的“聞”和“思”類比,當然佛學中的聞慧和思慧,還有更深刻的意味。
我們看過的書上過的課、聽別人講的道理和理論、蒐集的知識和資訊,都可以是“聞”,意味著我們知道了、儲存了這些資訊。而我們透過對資訊的理解,再進行思考、分析和判斷,這可以是“思”的過程。
一位病人拿到醫生的處方,他知道了每一味藥的名稱,即使他倒背如流,他的病也不會好。然後,他又精通了使用藥的原理,推論出這個處方正對他的病症,甚至他還能透過醫藥學的筆試,可是,他的病還不會好。
葉公喜歡龍,蒐集了所有的龍的圖案和裝飾,但他從未感受過真的龍。這一天,真的龍來看他,龍頭從窗臺上探進來,尾巴從門伸進廳堂,他才體驗到自己是否真的喜歡龍。
在沒有體驗和證悟之前,我們聽到的知識和分析出來的結論,只能叫它借來的智慧。借得多了,我們會有錯覺,覺得這些借來的東西就是自己的。
也許有一天,我們墜入了生活的谷底,面臨事業的絕壁,我們在想,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往往此時才能驗證,那些借來的智慧是否真正服務到我們,是否真正屬於我們,我們擁有了所有能借來的智慧,是否就可以過好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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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智慧可以稱為活出來的智慧,是經由我們身體和情感的體驗而得來的。如果我們帶著增長智慧的意圖來體驗生活,就能體悟出一種活出來的智慧。
有時我們會遇到一些長者,他不一定學識淵博,言語間卻哲理深刻。我們也會遇到一些經驗豐富的人,他們被經驗限制,活在經驗的牢籠裡,看不到更多選擇。
書上說,應該管理情緒,應該感恩父母,老師講,應該去分別心,應該活在當下。學的時候覺得說的真對呀,回到家我們就能做到了嗎?不但我們不能,很多教授這些知識的老師下了課也不能。知道不代表做到,學過不代表活過。
借來的智慧可以帶給我們一些改變,但要帶來成長,卻不容易。而擁有活出來的智慧,則意味著我們真正的成長。葛印卡曾說:“修證而來的智慧,就是基於我們對自身感受的體驗所親身了悟的真理。這種智慧是由直接體悟而來,因此能帶來真正的利益。”
如果你沒吃過巧克力,你聽過、看過再多關於巧克力的描述,你也不知道巧克力的味道,也不知道你自己是不是愛吃。即使你吃了,如果你不清晰你現在正品嚐的是巧克力的話,你也還是不知道巧克力是什麼味道。
如果想獲得第二種智慧,只是經歷生活、經歷苦難是不夠的,還需要賦予這些經歷以成長智慧的意圖。我們是否可以體會到,穿越這些生命歷程,它的背後有著什麼樣的動力?它的過程有著什麼樣的意義?
想象每天早晨,你都對如何體驗今天,有一個清晰的意圖——比如今天我要體驗“成為愛”,然後你就帶著一個“成為愛”的意圖開門走出房間,縱身投入茫茫世事之中。那麼這一天,這茫茫世事就是你反觀內心的劇場,你就用今天的生活導演了一部關於“成為愛”的影片。
當你帶著“今天所有經歷都在幫助我內心成長”的意圖,去面對選擇、面對關係、面對苦難、面對生死,這就是一種修行;如果沒有這樣的意圖,就只能是一種消耗。
生活,可能是一種修行,也可能只是活著——等待著你必須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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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種智慧,是把自己交由更大的智慧所引導。伯特·海靈格說:“有些人認為他們在追求自己的靈魂的真相,但事實是偉大的靈魂透過他們在追求和思考。”
有時候這挺難理解的,因為……是的,這感覺不科學嘛。當我們認為我們就是我們頭腦的所思所想,我們的世界等同於是我們所能識別和分析到的世界時,我們在此就變得很困難,因為這是一個難以透過“理解”去“理解”的維度。
不過可以簡單的體會代替理解,我們都曾感受過一些無意識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現象,比如說靈感突然降臨,比如說忽然有了個直覺,比如說感到瞬間的了悟,比如說毫無預料的一見鍾情。這種情境我們很難人為操縱。
有些藝術家說,自己最好的作品是上帝握著自己的手創作出來的。而我們做不到每次都有意識的把手給上帝握著,每次握住上帝時就是不撒手。
還有一種更宏大的方式看這種智慧,就是“無為”。這裡的“無為”並非什麼都不做,而是“無”在為,“無”就是那個更大的智慧。有人稱這個智慧為“一切萬有”,有人稱之為“宇宙源頭”,有人稱為“最高的愛”,那是我們忘記的無始無終的我們自己。
我們是否允許那個無法理解、無法分析甚至無法分享的的“無”,經由我們而為嗎?我們是否信任把我們交由那個“無”而漂向新的彼岸嗎?也許,無論我們是否允許,那個“無”都正在經由我們而為,而區別只是我們是否有意識的在經歷。
那麼,作為一條以流向海洋為使命的河,此刻,你在沙漠中前進,也在沙漠中乾涸,你允許自己就此消失,讓風帶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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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行萬里路和讀萬卷書,不能相互替代,就像左手和右手,合在一起,就更為生動而深刻。而漆黑夜色中,我們在艱澀的書中苦讀,在崎嶇的萬里路上行走,卻是為了尋找什麼呢?也許,這條奔向海洋的河,它流經沙漠,只為體驗到自己真正是誰。
也許,我們遇見這個沒有結局、沒有答案的故事,只為創造一些新的故事。而我們正創造了這些故事。
這是一個多麼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