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已經成為過去式,卻不能去否定那段感情的存在。每個人的意義不同,所以對待方式也不同。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純粹的愛與不愛,更沒有所謂的情深似海。
她趁著沒課的時候坐飛機去了加拿大看望餘溫,知道對方在上課沒空來接,於是自己坐地鐵到了少年租住的房子。路過超級市場的時候,順手買了兩把芹菜一袋番茄,還固執地和老闆砍價互不相讓。那一臉富態的賣菜大叔看她不饒人的樣子,於是多送了兩個洋蔥才讓薛雯退步。如果陸瀾有幸可以看見她這時候的模樣,一定會訝然,記憶裡那個驕傲自信的摯友竟然變得和那些主婦沒有差別,只是眸子裡多了無數的似水溫柔。
到房子門口,她掏出餘溫很久之前交給自己的備用鑰匙開了門。進去之後屋子裡還是那人熟悉的氣息,又突然想起時間已經不早,餘溫也快要下課回來。便挽起袖子進廚房給他做飯,每次挑剔的餘溫總是各種抱怨各種意見,可最後還是會全部吃光。
薛雯做完飯,已經到了晚上七點,見少年還沒回來,於是著手開始打掃房間衛生。無意中抽出餘溫書桌的抽屜,裡面是個做工古樸的木盒子。她一時間好奇心澎湃,沒猶豫多久就打開了,裡面是很多張照片和零碎物件。照片裡的少年笑容燦爛,露出一口糯白的牙齒,身邊親密靠著的是她看起來有些陌生的女人。零零碎碎的東西都分別用透明包裝袋仔細收好,果然是一絲不苟的人,薛雯驀地冷笑了下。她看得出這些東西是屬於那人和前女友共同的記憶,每個物件都粘著小標籤,寫著時間地點人物,尤其是末尾都有的那句我愛你更讓薛雯狠狠的嫉妒。這些年來餘溫從來沒有同自己說過的話,卻讓她在今天一次看了個夠。
“你在幹什麼?”身後突然傳來少年的聲音,她回過頭看見餘溫僵直地立在房間門口。
“你也不收好,竟然被我發現了。”薛雯扶著書桌,緩緩站起來抬眼望著少年,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
“恩。這些我本來打算扔掉的。”餘溫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被翻出來的東西,沉聲說著這些變得蒼白的話。
“可是捨不得是嗎?”薛雯冷冷的說,眼裡卻微微泛起了光。原來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哪有什麼命中註定,天造地設,都是矇騙人的鬼話。
“對不起。”少年埋下頭的樣子,像極了犯錯誤的孩子,可這錯誤對她來說卻是十惡不赦。
“你愛過我嗎?”這個問題,就像是薛雯給彼此四年感情最後的一次辯白機會,可終究還是輸了。“我很喜歡很喜歡你。”餘溫如是說,如果可以早點遇見她,也許自己真的會愛上薛雯,只是永遠都是時機不對。她不再說話,沉默面對少年,這個自己深深愛了四個年頭的人。到最後竟然連謊話都懶得再說。
這場平靜的對話裡,她始終沒有落下眼淚,最後倉惶地奪門而出。餘溫留在原地,根本沒有打算去追。他覺得彼此之間應該已經結束,如果薛雯打算離開自己,那是無論如何都回不了頭的。直到聽見樓下刺耳的剎車聲,他探出頭往下看,如同很久之前的平安夜,那人推開窗戶看著自己一樣。可他看到的是被轎車撞出50多米的薛雯,渾身是血,早就失去了知覺。
車禍留下的後遺症就是雙目失明,她只能等著有人肯捐獻眼角膜,才有機會重見光明。被迫終止了尚未完成的學習,卻也不敢回國,她始終不忍心讓父母和陸瀾看見自己現在這副落魄的模樣。餘溫出於內疚抑或是同情,將薛雯留在公寓暫住,也方便自己照顧。
距離她出院已經85天。這麼多天來對餘溫的問話只是做出簡單迴應,並不多說,就連對外界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而少年已經畢業,找到了穩定的工作,似乎是想為自己的錯誤做出彌補,照顧薛雯從來都是無微不至。
這日,她光著腳靠在沙發上聽歌,因此並沒注意到餘溫已經下班回家。直到耳機被一雙溫柔的手摘下,她猛的睜開眼睛,依舊是荒蕪的黑暗看不到一點光。少年輕輕拍了拍她,柔聲哄道,“我給你買了粥,起來喝點吧。”薛雯不回答直直坐起身,想走到飯桌前,腳剛落地,卻被餘溫拉住。“鞋呢?”因為始終難以適應突然的失明,所以薛雯寧願光著腳走路,也不願意四處摸索著尋找鞋子。她總固執地覺得,這樣的行為顯得她既弱小又可憐。“不知道。”薛雯冷冷回答,聽見餘溫來來回回的腳步聲,繼而又走到自己跟前。突然感覺到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左腳,她猛的一怔有些抗拒,縮回了自己的腳。可少年並不理會她的反應,伸手再次握住。
“最近天氣轉冷,別再光著腳了。”替她穿上左腳的平底鞋,突然從附近傳來“咔嚓”的清脆聲音,“哎?哥,你這個單反真不錯,借給我玩玩。”原來是餘溫剛剛上大學的弟弟,生性隨意散漫,週末偶爾會來這裡玩。“別亂摸,弄壞了你賠不起。”少年看這個混世魔王漫不經心的樣子,無奈警告。“剛剛看你們這麼恩愛,我都不好意思打擾。嫂子好!”薛雯之前見過他幾次,關係也還算融洽,並不打算毀餘溫的面子,低頭淡淡笑了一下。
少年繼續幫薛雯穿好另一隻鞋,牽著她走到飯桌前,看她乖乖坐下喝粥心裡也就安定下來。看到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的弟弟,有些頭痛。“說,找我什麼事?”隨手翻著雜誌的餘歡,聽到哥哥終於留意到自己,然後嘻笑著走到餘溫面前,推著他走進書房裡。“幫我寫作業~”早就料到又是這樣雞毛蒜皮的事,他不想再計較,坐在電腦前替餘歡做著功課。
“哎,嫂子怎麼被你禍害成這樣了?”剛剛在薛雯面前,不便問這種尷尬的問題,害怕觸碰到他們二人的傷口。但是看到初見時還是明麗動人的薛雯,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餘歡還是忍不住在和哥哥獨處時關心起來。
“吵架之後,她跑出去不小心出了車禍。”始終對她充滿內疚,聽見弟弟用的禍害一詞,這種負面情緒又加重許多。
“嫂子是個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啊。”一向輕浮的餘歡說出這樣正經的話,著實讓餘溫都十分驚訝。停下了正在忙碌打字的手,他抬眼望著弟弟。
“我認真的,你別這種表情。我的確看得出來,她很愛你。”餘歡臉上突然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現在這個樣子,不曉得能不能康復。”如果薛雯永遠不能好,那麼餘溫該怎麼辦。可如果薛雯好了,那麼他們二人便是老死不相往來。想到這些,他心裡湧現出莫名的失落。
“上帝會保佑她的,是嗎?”餘溫用近乎聽不見的細微聲音問了句。
“心誠則靈。神自然會保護相信他的孩子。”弟弟用堅定的語氣鼓勵著餘溫,無論如何,都是希望他們二人可以堅持走下去的。
餘溫嘴角扯出一絲慘笑。突然才想起,薛雯不是基督徒,她信佛。他們還很要好的某段時光裡,薛雯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信仰。所以她信佛,信愛,信光明。而餘溫那時只是輕輕敲了敲女友的額頭,嗔怪地說她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