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澤說:皮囊有心。不管這具皮囊是什麼質地,它包裹著一顆心。人生或許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攜帶者一顆心的羈旅。
我愛我的皮囊,前段時間因為周身疼痛,血液裡類風溼因子偏高,擔憂得徹夜難眠。直到全面的檢查結果出來,不是棘手的類風溼關節炎,才鬆了一口氣。
沒有經歷過大病大痛的人,一定會嘲諷我:只是輕微的關節炎而已,就把她嚇成那樣,真是太嬌弱了!有病治病不就行了!
他們定是沒聽過那個不死的絕症,才會認為我的擔憂是矯情。大多數類風溼關節炎患者,到了後期許多關節被啃噬變形了,像極了一棵不朽的蒼松,枝幹彎折虯曲。不及松樹的蒼勁有力,卻像那般“屹立不倒”地活著。不能行走,不能自理,被窩在床頭的一角,那就是他後半生的窩。還要忍受化蛹成蝶的疼痛,直到像梁山伯與祝英臺那樣,化身成一隻蝴蝶,才是解脫的時候。
《皮囊》中黑狗達的阿太就是一位很開明樂觀的人。她的女兒去世了,她都沒掉一滴眼淚;切菜把手指頭切斷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把她的弟弟當鴨子一樣扔在水裡學習游泳,差點溺死。就是這樣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從屋頂上摔下來受傷了,被皮囊困住了,終究也是哭了。
沒有真正百毒不侵的人,除非他無病一身輕。
無論他們是誰做過什麼,可能剛從一臺典禮中被請下來,又或者剛插完秧坐在田埂休息一下;
在白色的床單上,在白色的窗簾邊,在白色的屋頂下,他們的名字都不重要,他們統一的身份是,某種病的病人。
越來越看不了各社交平臺上,人們發的那些正在飽受折磨的人類,既為他們心痛,又感到懼怕。雖然自己經濟也拮据,每當看到各類籌款資訊,都會由心地傾囊相助。或多或少,他們的病或痊癒或惡化,我都曾經為一條靈魂、一具軀體給予過鼓勵。
人類如滄海之一粟,雖然現在醫學較發達,可人類的能力在造物主面前,還是那麼渺小綿薄。
書中男孩的父親希望看老家過年的煙花,這個男孩不知道他的父親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就在他父親手術的頭天晚上,在病房窗前的空地上點燃了煙花。心是黯淡的,煙花是五彩繽紛的,承載著希冀的。
然而第二天,那燃放煙花的淺灰色痕跡,冷冷地覆蓋在地上,像是他父親身上遮的那塊白布。這成為他父親為這個世界留下的痕跡,隨著風吹土掩,漸漸地淡出人們的記憶。
《好了歌》中這樣唱: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古之名臣將相,功勳蓋世,流傳千古,且成一抔黃土。我們平凡人,偶爾會被朋友在茶餘飯飽之後,談起種種往事,表示惋惜。只有至親之人會時常記掛,因為這個人是他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皮囊有心,就有了牽絆,然後亂礁中逆流而上。